752 接連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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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2
“孟院士說笑了,”汪鐸頓了兩秒,之後神色如常的回答,“那是江總工,我是王碩。”
兩個完全不同的名字,把他們之間的距離徹底劃開。
聽起來沒有任何問題。
但孟良藝注意到,汪鐸在提起江南時,眼底出現的那一絲不著痕跡的火花。
就像層層堅冰下壓著洶湧流動的暗火,隻要把那層堅冰砸碎,下麵灼熱的火焰會瞬間噴薄而出。
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
隻留下一句“跟上來”,就篤定得向外走去。
汪鐸看了眼孟良藝的背影,又轉身看了看江南,咬牙跟了上去。
孟良藝在距離實驗室三百米外一處拐角等著,是個聊天的好地方。
汪鐸過去的時候腰杆挺得很直,走路姿勢較之前有細微的調整。
不,與其說是調整,不如說是現在才把之前的“偽裝”放下。
“怎麽?現在不裝了?”
孟良藝冷笑著說了一句。
汪鐸沉靜得走到她麵前,掀起眼簾平靜得看了她一眼,不答反問。
“什麽時候發現的?”
孟良藝被這種平靜激怒了,走上前死死盯著汪鐸那雙曆經歲月的眼睛,暴怒的聲音在耳邊炸響。
“汪鐸,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畏首畏尾藏到現在有意思嗎?”
“你以為長相變了戴了帽子換了聲線就沒人能認出來了是不是?你到底怎麽想的,江南就在你身邊你居然不認他!?”
江南從小到大因汪鐸被江嵐遷怒,數次遇到險境從生死邊緣徘徊。
而汪鐸,分明就在國內、就在安省卻不肯出現。甚至,也許江南身臨險境時,他就在旁邊冷眼旁觀!
想到這一點,作為江南的長輩和半個老師,孟良藝的怒火瞬間衝到頭頂。
“你這樣對得起江南嗎?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他經曆了什麽,又受了多少罪!”
“汪鐸,以前我怎麽不知道你是這樣不負責任的人!你根本不配當江南的父親!”
“我知道!”汪鐸顫抖著閉上眼,像正被某種無邊的痛苦侵襲。
孟良藝說得每一個字都像刀子生生剜進他心底,把他掩藏在內心最深的傷疤捅得鮮血淋漓。
他怎麽會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又怎麽會不知道,在自己沒有參與的二十多年,江南不僅被生母刁難,被人陷害孤立,被人指著鼻子謾罵羞辱,甚至多次遭遇險境死裏逃生……
這些問題當然並不都是源於自己,但一個缺位的、給江南帶來無數痛苦的父親,依然要付最大的責任。
尤其是,現在江南已經成長為一個毫無質疑、優秀到舉國皆知的年輕科學家。
他越是出類拔萃成熟懂事,汪鐸就越內疚,甚至有些“近鄉情怯”不敢上前的畏縮。
他願意為自己的學術理想和科研追求付出一切,也可以理直氣壯得說無愧於國家無愧於恩師夥伴。
但是,他對不起江南。
作為當年那場不告而別最大的受害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道歉,又以什麽身份道歉。
輕飄飄的幾句對不起,比起江南這些年遭遇的一切,簡直就像個笑話。
“就是因為知道江南走到這一步有多不容易,知道我對不起他,所以我才遲遲沒有相認……我,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向來神情淡漠沉靜的調查組組長,現在像是一隻被剝去堅硬外殼的蚌,露出了下麵最柔軟最痛苦的內在。
“他小時候被同齡孩子指著鼻子罵‘沒爹的野種’;小學時被同學孤立,書包被人扔進水溝,回家後還要因此被江嵐懲罰;中學時眼睜睜看著江南把顧北舟領回家,把他寵到了天上,自己卻無人問津像個孤兒……甚至,後來他被顧北舟誣陷栽贓,被親生母親羞辱毆打,被最親近的師姐欺負謾罵,被勞倫斯設局威逼……”
這些汪鐸沒有親身參與,但從他知道的那一秒開始,就成了汪鐸心底過不去的夢魘,在每一個深夜的夢境裏循環上演,用血淋淋的顯示提醒他,他到底是個多不合格的父親,他到底有多對不起江南!
“江南每一次遇險,每一次從生死邊緣爬回來我都知道!有些……有些甚至我就在暗中察看,但卻無能為力……”
想到那數次險象環生的場景,汪鐸的喉頭像是塞了一團棉花又澀又苦,吐出口的話也如同滾過砂紙嘶啞難聽。
孟良藝看得出來,汪鐸分明極在意江南這個孩子,甚至是深愛著並且為他驕傲的。
但是,在江南遭受世上最大的風雨,徘徊在生死邊緣時,他卻無能為力甚至隻能冷眼旁觀。
對於深愛著孩子的父母而言,這又何嚐不是一種酷刑。
孟良藝胸口劇烈起伏,心裏除了未散的怒火之外,又添了幾分複雜的酸楚。
她壓著火氣質問:“既然你知道,那你為什麽不聯係,為什麽不出現?你就眼睜睜看著江嵐那麽對他?!他是你兒子!”
汪鐸緩緩睜開眼,眼底是一片麻木又無奈的痛苦,聲音輕飄飄的。
“是啊,我為什麽不出現呢?”
他喃喃自語,像在問別人,也在問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