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5 法院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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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5
江老太太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但幾次開口卻找不到站得住腳的理由,隻能無力得強調。
“說什麽胡話,你就是我親生的孩子!”
“為什麽非要跟小葉比,她對你還不夠好嗎?她生病調養的時候都在惦記你!”
“那是因為她知道你們偏愛她。”江嵐毫不客氣的冷嗤,“你們偏心偏得連她都覺得理虧!”
“毫無理由得偏心,理直氣壯得職責,隻有考第一做一個有用的孩子才能得到你們短暫的認可。你們不就是這麽教育我的嗎?”江嵐的聲音陡然拔高,“你們就是用這麽功利的方式管教我的,就是從小到大偏愛江葉。那為什麽我這樣對待江南偏愛顧北舟你們就生氣了?我會這樣不就是‘得了你們真傳’嗎?”
江嵐笑得諷刺,滾燙的熱淚卻不受控製的流下。
“我告訴你們,現在今時不同往日,江南可是基地和國家的香餑餑。他連我這個親媽都看不上,又怎麽會把你們這兩個自私自利、虛偽刻薄的老家夥放在眼裏!他這個人心狠手辣恩怨分明,你們當年怎麽對他的他心裏一清二楚。現在想沾他的光,恐怕到時候你們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逆女,你給我住口!”
江父被這些話刺得勃然大怒,江嵐從前再冷在倔對他們還是有基本的尊重的,吵得最凶的時候也會按月打來不菲的生活費。
他怎麽都沒想到,如今死到臨頭她竟敢這樣忤逆!
他氣得渾身發抖,揚起手作勢就要狠狠朝江嵐臉上扇去。
江嵐不閃不避,甚至平靜的把臉仰起來對上他。
“你打。”
她盯著這個從小打壓她、挑剔她、但又會以她成就為榮的父親,表情無比枯敗。
“打死了,我就不用去法庭丟人現眼。”
“正好……我也不用再看你們一眼,說實話,現在看你們一眼我都覺得惡心。”
那是懸在半空中帶著風聲的手顫抖了半響,最終硬生生停下。
江父江母看著眼前這個蒼白消瘦,不再像往常一樣叛逆爭吵,反而一臉平靜死寂的女兒,心裏突然湧上一股難言的不安。
他們習慣性的想用對比來打壓,說出口的話卻不自覺發著顫。
“你什麽都要跟小葉比!什麽都要爭。小時候爭成績,長大了爭工作,有孩子了又爭教育……結果呢,爭來爭去,把自己爭成了笑話。你讓我們老兩口怎麽辦?你都把我們的臉丟盡了。”
“怎麽辦?”
江嵐那雙死寂的眼睛靜靜看了他們一眼,忍不住嗤笑一聲,“能怎麽辦?反正本來就不在乎我,以後你們就去找另一個女兒啊。指望她就好了,她也不缺錢,也能養老……就當我死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江母驟然跳腳,氣得臉色都漲紅了,“什麽死呀活呀的,這事能有多大,你放下身份求求江南不就得了。”
江嵐轉頭看著他們,忽然收斂了左右外放的情緒。
她臉上的表情是一種透著不詳意味的複雜,聲音輕得快飄散在空氣裏。
“媽,如果求江南有用,你覺得我會走到如今這一步嗎?”
她艱難得扯了扯嘴角,眼神挪開沒有焦距得看著空氣,輕輕得重複了那個字眼。
“叛國罪啊,嚴重的話……是會死的。”
“死”這個字眼,像一道辮子徹底劈碎了病房內緊張的氣氛。
隨之湧上來的,是幾乎讓人窒息的死寂。
江家夫婦這才想起來打量江嵐身上的傷勢,也才注意到,這個向來要強好勝的小女兒,現在竟傷到了這個程度。
就像一盆被掐斷生機的花,從角度扭曲的手臂,到蒼白枯瘦的臉頰,甚至死寂無光的雙眼,都透著一股不祥的氣息。
原本準備好的謾罵和指責突然就堵在喉間,再也說不出口。
他們是不喜歡江嵐,覺得她執拗強勢,遠不如溫柔貼心的江葉討喜,覺得她拚命想證明自己想拿第一的樣子很不體麵。
江嵐越優秀,就會襯得他們偏愛的江葉越平庸,他們就會越討厭這個女兒。
但與此同時,在別人誇讚他們教導有方女兒也很爭氣時,他們也曾真心為這個女兒感到自豪。
他們說不出自己對江嵐的欣賞,好像那樣反而會映照出他們本身的平庸和不堪,映照出他們的偏疼和選擇的錯誤的。
他們習慣了打壓江嵐來彰顯自己的正確和強大。
但是“死”,他們從未把這個詞跟江嵐聯係在一起過。
這個字眼很嚴重,嚴重到他們那顆常年功利冷漠的心,在接觸到這個字眼的那一刻,就不受控製的劇烈顫抖。
聯想到自己剛進門時什麽都不管,直接對江南劈頭蓋臉一頓罵,說出的那些刻薄的字眼,一種混合著擔心與後怕、還有一點微妙的愧疚與恐懼的複雜心情猛地在心頭湧現。
難聽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江父的臉色難看至極,嘴唇囁嚅了一句,最終隻留下一句“你……總之你好自為之”,就帶著江母走了。
那背影說不出的慌亂,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沉重得房門“砰”得一聲關上。
病房內一片死寂,安靜得隻剩江嵐自己的呼吸。
她甚至覺得天花板也似在不斷變低,逼近,把她站立的一小塊空間擠壓成了無形的棺材。
她站了很久,心情無悲無喜,隻是有種累到極點的無力與虛無。
她看著不遠處的窗外,正有兩個熟悉的身影迫不及待得往外逃去,好像在避開什麽蒼蠅或瘟疫。
她有那麽招人煩嗎?
別說愛了,連一絲憐憫都得不到?
江嵐想扯一扯嘴角,卻發現自己無力得連扯動麵部肌肉都做不到。
原來,擊碎所有幻想接受現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痛,隻有一種徹骨的冰涼。
她終於不用再為他們找任何借口了,也不用再找任何方式得到他們的認可。
她悲哀得承認自己就是六親緣淺,就是沒有父母疼愛,這就是她江嵐的命。
突然,病房門被護士敲響。
她神色複雜得看了眼江嵐,遞過來一個牛皮紙袋。
“江女士,法院的人寄過來的,需要本人簽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