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7
    顧北舟在病房裏自己待了很久。
    久到外麵的天色擦黑，久到他的肚子忍不住尖銳的嗡鳴。
    護士依舊沒有進來，主治醫生也沒有。
    他們好像已經把自己忘了，就像遺忘一袋垃圾，任憑他爛在病房裏。
    可他不是垃圾，他也不願做垃圾。
    即便是死，殫精竭慮這麽多年，他也要死得盛大死得轟轟烈烈。
    反正，他的情況已經不能更差勁了對嗎？
    不知想到了什麽，顧北舟紅著眼睛嗤嗤得笑，微長的頭發擋住眼睛，讓他看起來像某種陰鬱的獸。
    理智和瘋狂在大腦中不斷交替旋轉，還有無數想要自救但又被一一駁回的年頭。這些東西好像把他的大腦當成了戰場，現在打來打去遲遲沒能分個勝負。
    好像是因為饑餓，他沒有能量再去分析。
    顧北舟呆坐在床上咬著指甲，把自己的指尖啃得鮮血淋漓，似乎再用這種方式攫取一些熱量。
    但那點可笑的血液在他嘴裏，就像蒸騰的霧氣，不過讓喉頭多了一絲鐵鏽氣，很快就消失不見。
    並不能緩解他的餓意。
    呆滯得黑眼珠在屋裏逡巡很久，顧北舟終於想起來，起身摁了一下呼叫鈴。
    “78床呼叫……”
    尖銳的鈴聲在寂靜的黑夜響起，一遍又一遍，像惹人厭的催命符。
    夜裏是有值班護士的，但很明顯，大家對顧北舟的印象都不怎麽樣。
    尤其是剛進來的護士——她拿著托盤，小心翼翼探身進來，甚至沒有走到顧北舟身邊，隻是站在門口用畏懼和厭惡交織的口氣問。
    “你有什麽需要。”
    “我要飯菜。”愣了幾秒，顧北舟答。
    小護士皺起眉頭，“現在太晚了，白天怎麽沒去醫院食堂？”
    顧北舟沒回答，就用那種黑黢黢的、神經質又專注的眼神看著她。
    小護士有些害怕，生意不自覺發著顫，還往後退了一步。
    “或許您有家人嗎？我可以給他們打電話，讓他們來照顧你。”
    “我說的話你沒聽見嗎？還是你已經聾了！”
    像是被什麽徹底激怒，顧北舟猛地怒吼，把床頭的東西劈裏啪啦全砸在小護士身邊。
    “我現在就要吃東西，我要你給我把飯送來！！現在就要！”
    “你們想餓死我是不是，你們是故意的！！！”
    “哪怕我死了，我也要舉報你，我要舉報你們整個科室蓄意謀殺！！我要拖著你們一起下地獄！！”
    小護士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嚇呆了，托盤“當啷”一聲砸在地上，上麵的止血帶棉簽等醫療工具散落一地。
    她不敢再拒絕顧北舟，甚至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那我、我去看看食堂還有沒有飯……您、您冷靜點……”
    “顧北舟弓著背笑，笑聲嘶啞又怪異，眼睛卻直直瞪著她。
    “餓著肚子等死的人，怎麽冷靜？”
    他的目光很詭異，小護士卻說不出來。
    但卻能看出，哪裏混雜著食欲、殺機和某種壓到極致的憤懣和絕望。
    她踉蹌著想轉身離開，眼角餘光卻瞥見地上有一處細微的反光。
    她皺了皺眉定睛一看，本以為那是什麽顧北舟打碎的玻璃碎片，可那處反光細長，分明來自一支用過的注射器，針頭處還有一滴詭異的、說不上什麽材質的水痕……
    她呼吸一滯，瞳孔驟然收縮。
    “那……那是什麽？”
    她指著針頭聲音發顫，不敢說出自己的懷疑。
    醫院裏的針頭全都是嚴格管控的，這種注射器怎麽會私自出現在病人房裏？
    是藥品還是……
    顧北舟順著她的手指看到了那支用過的針劑。
    他咧開了嘴，瘋狂的光芒在眼中流轉，忽然邪氣的笑了。
    “這個啊？”顧北舟故意舔了舔牙，齒間滿是剛才他啃噬自己的血漬，這讓他看起來像某種吃人的惡魔。
    “是好東西啊。”
    “能讓你忘記害怕忘記饑餓，爽的幾乎以為自己在極樂世界。要不要玩玩？”
    他死死盯著小護士，嘴角流出的血漬和眼中詭異的瘋狂神色交織，嚇得小護士尖叫一聲，幾乎是慌不擇路得轉身逃離。
    “啊——！”
    慌亂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還雜夾著女孩無助的哭泣。
    顧北舟沒有一點憐香惜玉的意思，麵無表情的看著她離開的方向。
    門外很快傳來壓低的交談聲，是女孩和另一個成熟沉穩的女聲。
    顧北舟知道，那是護士長。
    “裏麵那個78床就是個瘋子。……他砸東西，還罵人，要舉報我們……不對，護士長！他床邊有針頭！還是用過的！那支針劑明顯不對，他還問我要不要‘玩’……你說他是不是、是不是又吸了？”
    “這可是醫院啊，他怎麽能這麽做！！”
    “好了好了，別自己嚇自己。”
    那個沉穩的聲音打斷她，聲音帶著安慰。
    “說不定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呢。不過78號的情況的確特殊，他沒什麽家人了，父母早就死去，唯一的養母還在牢裏。精神狀況一直都不穩定。他有那種……前科，這樣吧，你別過去了，東西明天再收拾，待會我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