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蘇宅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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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傳來腳步聲,李文誠披著外袍走了出來,臉色雖略顯疲憊,但神情堅定,顯然還沉浸在手術的餘韻中。
    “父親。”他抱拳行禮。
    “你做得很好。”李恒之難得地笑了笑,輕拍其肩。
    “你剛才下刀的手……比我當年穩得多。”
    李文誠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林一一眼:“那也是林兄在旁調度得當,我不過照著行事。”
    林一立刻擺手:“好了好了,咱別互相推了,功勞三七開吧,三成我七成你。”
    李文誠:“……”
    李恒之則哈哈大笑。
    這父子二人,一直以來像兩塊冷石,今日卻因林一的幾句話,終於像是被陽光融化,露出些溫熱人氣。
    正當三人站在手術間門口說笑時,陳伯忽然從前堂快步走來,臉色微異。
    “林一、李老弟,有件事我得給你們說說。”
    “怎麽了?”林一警覺。
    “適才有位盧大夫,你們知道的吧?是博愛堂那邊的老成醫,在咱們仁醫堂門口轉了幾圈,問了不少事。”
    “他沒進來,隻是打聽手術詳情,還帶了兩個弟子……我瞧著不大對勁。”
    林一目光微眯。
    “終於來了麽……”
    李恒之目光一沉:“博愛堂?那老頭是最看不慣我靜心堂開新風之路的,他一向崇古守舊,動刀之術,怕是他心頭大忌。”
    林一聳了聳肩,淡淡一笑:
    “怕什麽?”
    “咱們有的不是噱頭,而是真刀實證。”
    他看了一眼病人安然無恙的房間方向,又看了看身旁這對父子:
    “今天是第一個病人,明天,就能有第二、第三個病人。”
    “而後全青州都該知道,什麽叫真正的‘仁醫’。”
    他聲音不高,但話語鏗鏘,李恒之眼中露出欣慰,李文誠則是輕輕點頭。
    而此時的青州城,外麵還隻是些零星風聲。
    十一月初,寒意已深。
    青州街巷間的槐葉早已落盡,風吹過,唯餘枯枝蕭瑟。
    仁醫堂一隅卻依舊燈火未熄,因連日幾台手術的成功,林一幾人忙得熱火朝天。
    靜心堂送來的首批五名重症患者,如今已全部完成手術。
    有人行走自如,有人已可扶牆而立,最遲的一位也已能自行如廁。
    整整半月,無一人感染、無一人身亡。
    他原以為,這種突破會引發青州醫壇的強烈反應,甚至可能招來圍攻。
    但意外的是,除了城東博愛堂的盧大夫在仁醫堂門口走了一圈,私下嘀咕兩句“開刀傷元氣”“屍氣入體”之後,便再無後續動作。
    “盧大夫不是最守舊最愛跳出來的一個嗎?居然不掀桌子了?”林一揣著熱茶,百思不得其解。
    “要麽是他沒抓到把柄,要麽就是他在等我們出錯。”李文誠則冷靜提醒。
    “隨他去吧,咱們沒空陪他打嘴仗。”林一咕噥,“我忙著整理術例、設計護養食譜呢。”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
    ……
    十一月初八,夜深,醜時四更天。
    寒風穿街而過,卷起門縫的灰塵。城南捕快房內,一片寂靜。
    徐捕頭剛脫下外袍,才歪在榻上不到半刻鍾,門外便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咚咚咚咚!”幾乎要敲破門板。
    “誰啊!大半夜的……”
    他嘟囔著起身,披了件棉袍,腳蹬軟靴,提著燈盞開門。
    門外風大,兩名捕快站在廊下,喘著氣。
    張天話語飛快:“徐捕頭,不好了,出命案了!”
    “命案?”徐捕頭眼神一凜,睡意頓失。
    “是城東蘇家的蘇老爺死了!”
    “誰?”徐捕頭臉色猛變,手中燈盞都險些拿不住。
    張天低聲說得極輕:“是蘇雲亭,蘇家的家主。”
    徐捕頭吸了口涼氣,臉色一變。
    他匆匆回屋換上公服,提上腰刀。
    半柱香後,三人打著燈籠,踩著冰冷石磚,抵達蘇府大門。
    蘇家宅院,坐落於城東槐花巷,占地三進七院,宅第高牆黛瓦,門樓氣派,朱漆大門上浮雕雙獅吞珠。
    門前燈火通明,仆從人頭攢動,臉色惶惶。
    “徐捕頭,您可算來了!”一名穿青布短袍的管家模樣男子快步上前,滿臉焦急。
    徐捕頭一抬手:“帶路!”
    三人打著燈籠,在蘇府管家的引領下,快步穿過曲折回廊。
    徐捕頭走在最前,燈盞明滅間,他濃眉緊鎖,步履沉穩。
    “管家,你們是在哪兒發現的屍體?”
    “在後院偏東,那邊有一排空了許久的下人房……老爺……老爺今兒個就是在那裏出的事。”
    “下人房?蘇老爺為什麽會去那裏?”徐捕頭一邊提燈,一邊扭頭冷聲問道。
    管家低著頭,聲音發顫:“老爺……這幾日夜裏總是睡不安穩。夜裏總說夢見什麽女人在床邊哭、有人掀他被子……
    “起初我們都當是他白日操勞過度,想些有的沒的。但他越來越信了,連晚飯都不肯獨自用。
    “於是,他托人請來個……‘跳大神’的老頭,據說是從南山鎮那邊來的,平時就在集市邊賣符、念咒、看風水。”
    “跑江湖的?”徐捕頭眯眼。
    “正是。”
    管家頓了頓,又壓低了聲音:
    “那老頭一進府,沒問由頭,便直接說府上有陰氣,還斬釘截鐵地斷言,有一隻女鬼。
    “老爺本來是半信半疑,結果那老頭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還點名說,女鬼就是死在後院那排下人房裏。”
    徐捕頭一頓,皺眉看向他:“女鬼?那地兒不是沒人住了多年?”
    “是啊!”管家點點頭。
    “那排房子老早就不用了,前些年鬧火災燒過一間,剩下幾間也就封了……
    “可那老頭說,那個女鬼生前就是死在最裏頭的房間裏,怨氣衝天。”
    “老爺聽完當場就變了臉色,也沒對外聲張,就請他想法子驅邪。”
    “那……今天晚上,就是做法的日子?”
    “正是。那老頭說要在子夜之後、醜時之前開壇設陣,選了那間女鬼‘曾死之地’。”
    說話間,他們已穿過第二進院落,行至偏僻的後院地段。
    這裏不同於前堂燈火通明,院牆高而陰,周遭一片寂靜,幾株枯槐立在廊外,枝幹如鬼手在風中搖擺。
    廊下,已有數名下人戰戰兢兢站著,手裏提著燈籠,神情驚恐,如見厲鬼。
    管家顫巍巍地舉燈,引著三人沿長廊前行。
    左手邊,一排陳舊低矮的木門掩著,門梁上早已積滿塵灰。
    “這幾間……都空了許久。”管家低聲說,“前三間門是關著的,隻有最裏那間……出事了。”
    走廊深處,果然最後一間門是敞著的。
    門前地上有雜亂的腳印,夜風拂過,門扇輕輕晃動,吱呀一聲,仿佛幽靈輕叩。
    “進去!”徐捕頭抬高燈籠,沉聲一喝。
    幾人邁步入內,腳踏入屋的那一刻,屋內血腥氣撲麵而來。
    房間陳設極簡,牆角堆著破木箱、幾張早年廢棄的床板,地上畫著一圈灰白不明的粉末,中心位置,一張破舊的太師椅歪斜放著。
    蘇家老爺蘇雲亭,竟然仰麵坐在那椅子上。
    他雙目微睜,麵色青白,口鼻已無呼吸,最駭人的是,他胸口赫然插著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