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廝殺聲逐漸停歇，看樣子應該是城主府的侍衛們掌握了局麵，開始出現清點人數和追捕殘黨的動靜。
    王霄吐出一大口鮮血，便忽然發現方才那種受到桎梏的感覺一下子消失了。
    他用餘光偷瞄了一眼眾人，身體蜷縮著像一條蟲那樣挪動，悄悄地握住了身邊的劍。
    懷年就在他三尺之內，隻要他能控製住懷年，外麵的侍衛就能衝進來將他們一網打盡。
    孟和音有些擔憂地看向緊鎖的大門，門外腳步和敲砸聲不斷。若果再拖下去，恐怕就不好逃脫了。
    “懷年，情況緊急，你先殺了他！”
    懷年這一次做出了反應，他扭頭過來，麵目蒼白而悲哀：“小姐，我殺不了他，我沒有刀。”
    孟和音一怔。這孩子是怎麽了？場上倒地的幾十個人，遍地都是武器，他竟然說沒有武器殺不了人？
    她眼睛眯了起來，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危險的氣場。
    開始她沒有親自動手，就是因為懷年堅持要親手殺了王霄報仇，那時一切還在掌控範圍之內，可是現在事情鬧得這麽大，門外的侍衛們隨時都有可能會衝進來，她不能拿著自己和寧宰的性命冒險。
    明容感到了孟和音的躁動，低聲勸道：“莫急，他不過是有執念，你現在過去殺了王霄，他也就死了。”
    就在這時，王霄已經搖晃著身形站了起來，他手裏還拿著劍，一把就橫在了懷年的腦袋上，絲毫看不出身受重傷的痕跡。
    “廢物。”王霄啐了一口，將目光投在孟和音身上，此時的孟和音有種桀驁不馴的野性，反而讓她顯得更為動人。
    他接著道：“孟小姐，他的性命在我手上，我的人隨時都會衝進來，你若現在投誠與我，我既往不咎，依然納你為妾，如何？”
    這下子都不隻是孟和音對他無語，就連明容也用一種你是不是有病的目光掃了他一眼，那意思分明就是：就你？
    孟和音沒有說話，但那種不屑的神情已經做出了回答。
    王霄心中惱怒，放在懷年脖子上的劍又抵進去一分。他什麽都不需要做，隻需要在這裏等著外麵的人衝進來，便可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大門外的動靜越發大了，這扇門根本撐不了多久，孟和音隻能再次勸導懷年：“懷年，撿起武器殺了他！”
    王霄冷嘲：“就這麽個廢物？”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他剛才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他父親就是那個屠戶吧。嘖，侍衛跟我說起時，那麽厲害的屠夫眼看著自己的家人慘死，竟然連自己的殺牛刀都不敢舉起，你說可不可笑？”
    “父親就是廢物，也難怪生了這麽個廢物兒子。”
    懷年雖然困在過去的記憶之中，王霄飽含譏嘲的話還是傳入了他耳中。
    閃著寒芒的劍身是如何刺進母親的肚子，血液在昏暗的燭光下濺射出怎樣的弧線，父親是如何絕望地擋在母親身前，那雙能夠憑空具現牛刀的手是如何開合都再發不出任何光芒……
    劍光，血液，僵直的手指，這些畫麵在他心中漸漸凝聚，混在一起逐漸融化為滔天的恨意。
    他恨這一切。
    他恨高高在上的城主們輕而易舉就可以奪走他們一家的性命。
    他恨那些無情的殺人機器毫不猶豫地殺死懷有身孕的娘親。
    他恨明明有能力改變這一切卻具現不出那把殺牛刀的父親。
    他恨能力不足還拿不住寶刀的自己。
    孟和音發現，懷年的氣質忽然發生了變化。
    他由剛開始的絕望逐漸變成了憤恨，那些強烈的憤恨在他周身凝聚出一團強大的殺氣。甚至，孟和音能看見他周圍飛速旋轉著一些極淡的光芒。
    那是……念力的痕跡。
    孟和音終於鎮定下來，眸光凝向門口處。懷年一旦想開決定動手，她絕不會讓外麵這些渣滓阻擋懷年複仇。
    王霄感覺後脖頸有點涼。
    這時，大門被撞開，而廳堂內卻暴發了一陣超級刺眼的強光。
    光源來自懷年手中，那些被他握在手心的寶刀碎片如同天幕上掛著的星辰，極為明亮，極為耀眼。
    懷年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通達的感覺，仿佛整個頭顱都被開發到極致，身體的一切髒汙都被洗去，頭上便是天，腳下便是地，他整個人直接與天地相接。
    記憶中的那些血和恨，在天地之間都化為了無數閃耀的光芒，它們四處逸散，或者落在懷年的肉身，或者依附在那些碎片之上。
    碎片們已經粘合在一起，呈現出一把短刀的模樣。星辰為柄，光芒為刃。
    光芒融合，懷年心念一動，那把星辰碎片刀竟直接化為光影，而後光波一振，光芒聚成的漣漪劈過眾人。
    “不好！”孟和音驚叫一聲。
    這可是無差別的念力攻擊，常人必然不能阻擋。孟和音趕緊攬住寧宰，將他護在自己身後，然而下一秒，孟和音就被攬到一個寬闊的胸膛之下。
    光芒蕩過，明容的頭發翻飛震蕩，幾縷被斬斷的小碎發落到了孟和音肩頭，兩個人都沒有察覺。
    等光芒完全消散之後，明容將寧宰扯遠了一點，孟和音才有機會去檢查堂中的情形。
    大堂內的照明裝置全都被破壞了，包括那些從各地搜羅來的奇珍古玩、名貴擺設全都被毀於一旦，憑借門外透進來的一點微弱的光，能看見大門兩側倒著密密麻麻侍衛的屍體。
    孟和音這才向台階上看過去。
    懷年獨自站在那裏，周圍全然是一片廢墟，隻有他手中的那柄星辰刀還散發著光芒。
    至於王霄，距離那麽近又無處可避，恐怕早已經屍骨無存。
    此時大家都已經明白，懷年終於成功報仇了。
    可是他仍然站在台階上，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陌然。光亮在他身下，他在那裏仿佛是威嚴而無心無情的天神。
    寧宰本來想恭喜他，看到懷年的狀態便不敢再言語。
    孟和音才不管這些，揚聲道：“懷年，祝賀你大仇得報！”
    有人出聲，這大堂裏才總算有了一些生氣，懷年像是從什麽東西中脫離出來，呆滯地望著孟和音，極為困惑的樣子。
    很久之後，他才對著孟和音微微一笑。
    “謝謝，”懷年頓了一下，目光按在低著頭的寧宰身上，遙遙道：“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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