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老太爺要孫兒出門玩，底下的仆人自然不敢不聽。
    春風客恭敬的準備好馬車，將一老一少送上去。
    “老爺，去哪？”
    李平還沒開口，李明月扒開車窗興奮的說道。
    “春風叔叔，去明月村！去明月村！”
    肉嘟嘟的小手撐著臉蛋，靈動的眼睛眨也不眨，看著外麵的風景樂開了花。
    “終於出來咯！”
    李明月樂趣十足的將手伸出車窗，感受著風出撫在手心的感覺，一路上嘰嘰喳喳個不停。
    李平像是累了，微微閉著眼，什麽話都沒說。
    吱呀一聲，馬車停了下來。
    “老爺，到了！”
    李平幽幽睜開眼，拉著李明月的手走下去。
    “耶耶耶！阿爺，我們去玩，去玩！”
    李平沒說話，隻是點點頭，他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拉著李明月的手下車。
    明月村本就建成沒多久，隻有兩三百人，一應村民還都是李良玉不知從哪弄來的流民。
    現在日子好了，流民也不多了，但一直有，就像地上的野草，怎麽燒都燒不幹淨。
    等這一種野草燒光了，另一種草就會變成新的野草，循環往複，直到此地變成死地。
    春風客來去都是禦劍，村民自然不認識他，更不認識李平爺孫。
    但村民認識馬車上李家的旗幟。
    村正是個瘦巴巴的老頭兒，急急忙忙跑過來見禮。
    “主家，不知......”
    李平揮了揮手，帶著李明月往裏走。
    一路的村民都樂嗬嗬的打著招呼，但從他們的臉上，李明月看到的不隻是開心，還有......麻木、心酸、饑餓、和羨慕。
    李明月有些茫然的問李平：
    “阿爺，他們怎麽又開心又不開心啊？”
    李平沒說話，一直帶著他穿過村落，來到李家和姚家的分界線。
    這裏立著一座山包——這是當初葉家家主的墳。
    跟在他們身後的春風客滿頭冷汗，顫抖著端過來一把椅子，他也看出了端倪，李平身上的死氣濃鬱得嚇人！
    “老爺，要不咱們趕緊回去吧，以家主的能力絕對......”
    李平瞪了他一眼，喘了口粗氣。
    “阿爺，我們為什麽不走了，前麵說不定有更好看的風景呢？”
    李平摸了摸他的頭，這一次，李明月沒有躲開，他想再去前麵看看。
    “不走了。”李平終於說話了，可他的聲音卻像被火燒了一般，沙啞無比。
    他的臉突然紅潤起來。
    “為什麽？”李明月有些失落。
    “天地無窮極，人力有窮時，哪怕走的再遠也走不到盡頭啊！乖明月，阿爺走不動了。”
    “你若想去，便自己去吧！”
    李明月想了想，無奈搖頭，“不，我想跟阿爺一起。”
    “為什麽？你不是最向往外麵的世界嗎？”
    “我想跟阿爺在一起......”
    李平老淚縱橫，用盡力氣將其抱起來。
    “乖明月，乖明月......”
    李明月不解的問道：“阿爺你怎麽了？”
    李平慈愛的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什麽話也沒說，什麽事也沒做，就這麽看著他。
    他好累，眼皮都在打架......
    “阿爺，天快黑了。”
    李平側著腦袋看向另一邊，眼皮無力的顫動。
    “是啊。”
    “日暮西山了。”
    “老漢這一生，知足了，也後......”
    最後一句話還沒說完，李平再也撐不住，啪嗒一聲，摸著李明月腦袋的手無力的垂了下去，其眼中的光華也慢慢消失......
    旁邊侍立的春風客臉色慘白，立馬跪倒在地不停的磕著頭。
    李明月也嚇壞了，不停搖著李平的手。
    “阿爺你怎麽了！”
    “明月不去了，明月不到處跑了啊！”
    “阿爺，阿爺，明月知道錯了！”
    “明月不會再調皮了......阿爺。”
    李明月跳下來，拽著春風客的衣服，“春風叔叔，你快看看阿爺怎麽了，明月怎麽也叫不醒他......”
    春風客冷汗都下來，他現在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子，為什麽剛剛才看出來老爺子命不久矣，為什麽自己要帶他倆出來！
    李明月抱著李平的屍體放聲大哭，淚水啪嗒啪嗒的掉。
    這是他的視線裏突然出現一隻鞋子，很熟悉的鞋子。
    “阿爹......”
    “阿爹，阿爺這是怎麽了？”
    李玄將臉上的淚水抹去，笑著說：
    “你阿爺後悔了！”
    “後......悔？”
    “對啊，他明明還教我，做事不能後悔！可他自己卻後悔了！”
    李明月不解的抬頭看，這才發現不隻是阿爹，堂兄、阿姐、阿兄，阿娘所有人都來了，默默立在一邊抹著眼淚。
    李玄將李平背起來，就像小時候李平背著他一樣。
    李玄腦海裏浮現起二十年前那一幕。
    .......
    “我李平大字不識一個，也學不來那些大門大戶的場麵話。“
    “身為你父，最後再教你三樣東西。”
    “其一，做事當果斷，不要猶豫！”
    “其二，仇恨隻有鮮血可以洗涮！”
    “其三，無論做什麽都不能後悔！“
    ......
    “爹！你不是說不要後悔的嗎？”
    “怎麽臨頭卻變卦了！”
    李平後悔什麽？
    他最後悔的可能是當初同意李玄離家押鏢；可能是同意李葉上山尋水；可能是配合李陵做局坑殺那些不服管教的村民；可能是......
    他有太多太多後悔的地方！
    “你就是個倔老頭！”
    “臨到死了還想放飛我李家的麒麟子，倔老頭！”
    “爹啊，你最後那句話得改改。”
    “人生如棋，落子無悔。並非是不能後悔，而是......後悔也沒啥用，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爹啊，我李家回不去了！”
    李平最後悔的，是讓李家踏入仙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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