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陸向榮態度堅決，分寸不讓，馮海生臉上神色更是難看。
    陰雲密布的老臉上，褶子如溝壑，他恨恨地瞪著陸向榮。
    混濁老眼中迸射出的狠光，恨不得將他脫皮扒骨。
    “陸向榮，你居然敢公然跟村幹部作對。”
    “這是大勢所趨，大家夥的期望！”
    馮海生換了副臉色，一臉痛心疾首地指著陸家兩兄弟。
    而後麵大家夥的議論聲卻止不住，馮海生心裏止不住的發虛。
    要是真把公社叫來，調查起前兩年播下來的水電款，那他上哪整去？
    陸向榮似笑非笑地看著這老東西，嗬，裝腔作勢罷了。
    “我把話放在這，誰家願意拔莊稼都行，我家不幹！”
    “村長要是一意孤行，敢擰著百姓大腿來，我們光腳不怕穿鞋的！”
    陸向榮的漆黑冷眸掃過周圍一圈人。
    無論馮海生還是馮正安，心神皆是一顫。
    這該死的廢物，越來越難纏了！
    “對哩，種花有個啥用？領導走了，誰來管咱百姓的死活？”
    “前些年糧食減產，洪澇災害鬧得那麽嚴重，也沒見發下多少救濟糧。”
    “就是！俺家人口多，沒了那幾畝地的糧食，俺家吃啥喝啥！”
    “到時候村長又不給補貼。”
    ……
    周圍議論聲此起彼伏，幾乎把馮海生裹在了中間。
    這下，大家夥是全都惱了！
    糟踐糧食就是動他們的命根子。
    像陸家說的，搞形式主義有個屁用！
    老百姓吃不飽肚子，別說領導來視察，就是領導住在東星大隊，他們也沒多餘的餅子粥拿出來分！
    馮海生氣得咬牙切齒，老臉上的血管暴起，“好，好！”
    “這都是自願報名，但將來村子要是被定為試點，你們這幾戶誰也別想跟著沾光！”
    說完，馮海生憤憤地拂袖離去。
    跟著陸家帶頭鬧事的這幾戶，他全都記下來了。
    將來有他們好果子吃！
    這事算是告一段落。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村裏街道才逐漸消停。
    狗叫雞鳴的折騰了大半宿。
    而此刻的陸家。
    陸國強披著老漢衫坐在炕頭，“咱算是跟馮家撕破臉了。”
    陸向榮跟大哥坐在旁邊長桌前，棱角分明的臉映著煤油燈，影子在昏黃光下拉得斜長。
    “反正早就杠上了，從他家不借錢給我娘治病開始。”
    陸向榮眉眼冷冽，立體鋒銳的五官看不出情緒。
    陸母手裏抱著針線活，無奈地歎了口氣：“好歹現在不用被二房拖累，咱家日子是越過越好了。”
    “將來各管各的，咱也不杵他們馮家。”
    陸向榮咧開嘴，“還是俺娘想得開。”
    靜了片刻，陸向平從兜裏掏出一遝零碎的票子。
    “爹，娘，這是我跟媳婦出去賣醬菜掙的錢。”
    “咱沒分家，還是爹娘管，我倆隻留一半的私房錢就成。”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畢竟處處都是花銷。
    陸母笑嗬嗬從裏頭抽了五塊錢，“剩下的你們都自己留著，娘還能給你們當一輩子家不成？”
    “還有榮娃子，要是真稀罕人家姑娘，這親事就得找媒人正經去提。”
    “別回頭被人抓著把柄做文章，男女問題必須重視。”
    陸母是難得的一臉嚴肅。
    陸向榮被嘮叨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他雙手向前攤開，無奈地說道：“我也想娶人家，這不是正在攢老婆本嗎。”
    “城裏姑娘該有的，我也不想委屈小婉。”
    他指的是三轉一響，還有基本的彩禮。
    劉瘸子娶馮玉燕，不是還給了小一百塊的彩禮？
    又是扯新布做衣裳，又是雪花膏和收音機的。
    陸向榮已經決定好了，這些都要給林婉買，一樣也不能缺！
    還要再買兩塊手表。
    他在供銷社裏看到的那兩塊上海牌手表，鋥亮時髦，而且還有專門的女款。
    林挽手腕纖細，皮膚又白，戴上肯定好看！
    陸國強拿煙杆子敲了敲他腦袋，“沒結婚之前，你別給老子動手動腳的。”
    “要是讓老子知道你把人家女娃肚子搞大，看我不拆了你的腿！”
    陸向榮無奈的嘴角一抽，“爹，我是那樣人嗎？”
    陸國強冷哼了聲。
    隨後言歸正傳，陸向榮談起現在的種植基地。
    “林婉懂藥理，她爹以前就是種藥材的，我想著讓她幫把手。”
    “但這樣一來就沒法顧得上村裏活計，從咱家給她扣行不？”
    見他嬉皮笑臉，陸向平滿臉鄙夷地看過來。
    “就算不給人家林知青劃工分，光是你天天從家裏拿走的這些糧食，就夠她吃不清喝不清的了。”
    “總不能讓人家白給咱家幹活。”
    “該給啥給啥，反正家裏大半也是你賺的。”
    見大哥都開口了，陸向榮嘴角咧得更開，“好嘞！”
    陸國強老兩口也沒說什麽。
    誰看不出來陸向榮早就心思已定？
    就算他們不同意，陸向榮照樣有法子給林婉。
    糧票肉票還有肥皂票，熏肉醃菜……自家能給的，這些日子都快被送了個遍。
    哪有這小子這麽追人的？
    別說日子過得苦的知青，就算村裏條件好些的大姑娘也忍不住啊。
    夜色漸濃，陸向榮轉身回了屋裏。
    算算日子，差不多是黃老要來收貨的時候了。
    他這裏剛好有一批靈芝接近成熟。
    ……
    很快到了後半夜。
    東星村裏，唯有一戶還亮著燈。
    陸偉成鼻青臉腫地躺在炕頭，到現在下半身還動彈不得。
    而陸國棟更慘，牙都被打掉了好幾顆，到現在隻能吃些流食。
    喝麵湯壓根不頂飽，肚子裏時不時就打個響。
    李春紅看著一家子不中用的廢物，氣不打一處來，“老子慫，兒子更慫！”
    “你說，倆大男人被陸向榮一個狼崽子打得都成孫子了！”
    “老娘我這臉都沒地方放！”
    越說越氣，李春紅伸著脖子把手拍上自己的臉，啪啪響。
    李氏坐在旁邊炕頭，手裏還拿著瓶藥酒，但也隻剩個底了。
    “咋咋呼呼的嚎啥？討債呀！”
    “自打老二娶了你，這日子就沒順過，克夫的東西，你還敢嚷嚷！”
    李氏脫了鞋就朝李春紅身上拍。
    李春紅潑辣，可她這婆婆更狠，二話不說就開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