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裏，除了邱白，其他人都已經離開了。
    引擎渲染的高亮光影在他臉上映出柔軟的線條，他盯著屏幕，試圖調整交互邏輯中那幾個總是報錯的節點。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突然亮了。
    是林恩的消息：
    【你一天都沒理我了。】
    【有了工作就忘了男朋友？】
    字裏行間帶著點吃醋的調侃，仿佛隔著屏幕都能聽到林恩那帶笑意又有些低沉的嗓音。
    邱白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抿了抿嘴角，打字回過去：
    【我不是故意的…剛剛做交互邏輯卡住了，想著把它弄順了再和你講。】
    很快，林恩又發來一條：
    【嗯？邏輯？你是不是被白一榨幹了？】
    【回頭我去把他打一頓。】
    邱白忍不住笑出聲，感覺心裏的那點疲憊也緩了一些，回道：
    【別鬧。師兄對我很好。】
    【不過……今天突然讓我做項目負責人了，壓力有點大。】
    林恩的回複慢了兩秒：
    【這也是好事。說明你真的在進步。】
    隨後，語氣一轉，又帶了點酸意：
    【但你要記得，我才是你最重要的“項目”。】
    邱白盯著這句話看了幾秒，臉慢慢紅了。
    他動了動手指，欲言又止，最後隻是發了一個【嗯】，後麵還帶了個小小的紅臉表情。
    就在這份甜意微微擴散的片刻，屏幕的渲染畫麵裏，那個虛擬祭壇的中央，數據又輕輕顫動了一下。
    一絲若有若無的黑霧悄然滑入場景紋理縫隙間。
    那是——衪衡的影子。
    像是在耐心等待著邱白一不小心鬆懈的瞬間，再一次靠近。
    而林恩那端，盯著手機屏幕的男人，神色卻在笑容背後掩藏著淡淡的擔憂——
    秩序的覺醒在加快，混亂卻按兵不動——他知道，這份詭異的平靜，絕不簡單。
    窗外的冬風拍打著玻璃，發出若隱若現的低鳴。整個空間寂靜得隻剩下引擎渲染時風扇的微微轉動聲。
    邱白盯著屏幕，繼續調整著模型的邏輯嵌套。
    正殿的晨光順序、粒子係統的光塵擴散、交互的開門緩衝，他的邏輯鏈條一環一環地編織著。
    然而，正在他專注地拖動節點時——
    屏幕閃爍了一下。
    像是某個並不存在的圖層被強行疊加進來。
    那座他親手建構的祭壇中央，突然緩緩浮現出一道高大挺拔的人影。
    黑發隨虛擬風流動著，一雙紅金異瞳在數據光影下格外耀眼。
    衪衡，出現了。
    邱白瞬間警覺，條件反射地去按快捷鍵試圖強製關閉程序。
    “——不用慌張。”
    低沉而溫和的嗓音像是直接穿透耳膜鑽進他腦海。
    不像上次那樣冷漠無情，而是一種奇異的、讓人不寒而栗的安撫感。
    “我隻是……借用了一點接口。”
    衪衡緩緩走下虛擬祭壇，步履像真實的人一般，仿佛整個虛擬場景此刻成了他的領域。
    邱白的手僵在鍵盤上，喉嚨有些幹澀：“你……你到底想做什麽？”
    衪衡並不急著回答，而是緩步繞著場景踱步，目光落在邱白精心設計的光影係統上，仿佛在欣賞一件未完成的藝術品。
    “你越來越擅長‘構建秩序’了。”
    他停下腳步，聲音帶著一絲柔緩的欣賞：“這很好，很符合你的本質。”
    邱白皺起眉：“本質？”
    “當然。”
    衪衡緩緩伸出手，輕輕按在那座虛擬祭壇的祭台邊緣。
    數據粒子如煙塵升騰，黑霧在他指尖化作微光流轉：“因為你就是‘她’的延續。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你體內那部分本源在自我呼喚而已。”
    邱白心髒狠狠一顫，忍著內心的不安低聲反駁：“我和她不一樣……我有我自己的人格。”
    衪衡微微一笑，異瞳的光在暗夜中像幽火般輕輕跳動：“當然，你以為我會毀掉你嗎？恰恰相反——我從未想過抹殺你。”
    他緩緩靠近了些，語氣低柔而蠱惑：
    “我隻是在等你——自己做出選擇。
    你的身體，是現世的秩序殘軀。你的記憶，是千年累積的斷片。你的理智與情感，如今正在一點點被那份‘她的本能’牽引。
    ——順應這份律動，便能讓你真正完整。”
    邱白的心跳仿佛被他的話語牽引著一點點加快，手指也在不知不覺中微微收緊。
    “完整了的你，不再是‘容器’，也不再受限於人類的脆弱平衡。你可以主導這份權柄，而不是被動承受。”
    “到那時……孩子，我能幫你。”
    衪衡頓了頓，聲音低到像是在他耳邊私語：“……你將是她，也將是你自己。掌握真正的‘秩序之律’。”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像是一道無形的網，在輕輕收攏。
    邱白的理智努力支撐著，他咬緊牙關，強行移開了視線：“我不會被你蠱惑的。”
    衪衡看著他的掙紮，嘴角卻隻是微微上揚，低聲呢喃著那句危險而耐心的結語：
    “沒關係，邱白。
    我有時間。”
    說罷，他的身影漸漸化作數據塵埃，在空氣中消散，虛擬引擎恢複了正常的穩定光影。
    邱白怔怔地盯著恢複的畫麵，背脊被冷汗浸透，屏幕上的光塵粒子依舊旋轉著，像無聲訴說著那份未曾遠離的危險。
    夜幕慢慢落了下來，深冬的空氣中帶著點淡淡的寒意，操場邊的路燈把樹影拉得細長。邱白裹著衣服，慢慢穿過校園小路。
    操場裏還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在跑步，女生的笑聲和男生的打鬧聲遠遠傳來，像是一幅充滿青春氣息的畫麵。
    路過教學樓旁的廣場時，他注意到一排擺攤的小攤位，其中一個無人售賣的花攤靜靜擺在最角落。
    架子上插著一束束花，大多是應景的康乃馨、滿天星，唯獨最上麵放著一小束玫瑰——顏色飽滿，花瓣在冷風裏微微顫著。
    旁邊簡單地寫著：
    “自助掃碼，九塊九一束，祝你喜歡的人天天開心。”
    邱白停下了腳步，盯著那束玫瑰看了幾秒。
    腦海裏浮現出林恩那雙異色的眼睛——每次看著自己時，總像是能包容所有軟弱與不安。
    他伸手拿起了那束玫瑰，拇指在花莖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冷風從領口灌入，但花卻暖暖地靠在手心。
    掃碼付款。
    【支付成功 ￥9.90】
    屏幕上那一行字跳了出來，像是小小的儀式感，莫名讓他心裏暖了一下。
    ——今晚回去，先生應該會高興吧。
    邱白小心翼翼地把花用袋子包好，放進懷裏，繼續順著小路往公寓走去。
    而在他走遠後的陰影裏，一絲幾不可察的黑霧在角落裏悄然滑動，像是在注視著他的背影。
    那是衪衡留在學校某處的“觀察節點”，正靜靜記錄著他那細微的變化。
    「情感聯結——加深。」
    「動搖頻率——穩定偏移。」
    無聲的數據波動，像是某種正在緩緩編織的棋局鋪墊。
    從操場繞過去，邱白順路經過了設計樓。樓前的樹葉已經幾乎掉光，光禿禿的枝丫在路燈下交錯著，像是剪影。
    前方的台階下，張平和白一正並肩站在一起，似乎在聊著什麽工作上的事情。兩人神色都挺認真，偶爾低頭看著白一手裏的平板。
    邱白看到兩人，下意識地停了停步，隨後快步走上前去，朝他們揮了揮手：“張老師，白一。”
    白一先注意到他，笑著打了個招呼：“喲，小邱！今天怎麽還在學校裏晃？周末都不休息？”
    張平順著聲音也轉過身，看到邱白，臉上帶著點溫和的笑意：“嗯？這不是我們係裏最拚命的大三學生嗎？”
    邱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舉了舉懷裏藏著的袋子：“在工作室弄到現在，路過這邊，買了點花回去。”
    白一一眼看見袋子裏露出的花瓣，眼裏帶著點調侃意味：“呦，玫瑰啊——誰送的？還是……準備送誰？”
    邱白被逗得臉頰微微發燙，卻故作鎮定：“自己買的，送給……家裏人。”
    張平看了看時間：“都這麽晚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天黑了少往偏僻地方走。”
    白一也點頭：“對哦邱同學，一定要小心壞蛋哦。。”
    邱白笑了笑，點了點頭：“嗯，我會注意的。”
    白一又順嘴補了一句：“你那個引擎練習我看了，搞得挺好。等下周我們那塊場景的初稿搞定了，到時候拉你過來排一下交互邏輯。”
    “好。”邱白認真地應著。
    張平拍拍他的肩膀，聲音裏像平時那樣帶著點長輩的叮囑：“邱白，慢慢學，別太急，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你有自己的節奏，走得很穩。”
    邱白笑著點頭，心裏卻有些微妙的情緒湧動——
    ——有些事，可能真的已經偏離了“穩”字了。
    幾人簡單聊了幾句，邱白便先告辭離開，轉身走入暮色中。那束玫瑰在他懷裏被他護得很好，連寒風都沒能碰到半分。
    邱白走著走著，昏黃的路燈被風吹得微微搖晃，他突然一個踉蹌，腳步不由自主地頓了下來。
    ——嗡——
    一陣詭異的耳鳴從腦海深處浮現，像是某種無法抵抗的低頻震蕩。
    他的眼前一黑，呼吸滯住。
    下一秒，瞳孔深處有星光流轉，如銀河墜入眸底，黑色的瞳仁在那一瞬被無數光輝填滿，如同遙遠的神隻投下的一瞥。
    冰冷、無情、卻充滿威壓。
    不遠處，正悄然遊走的黑霧仿佛被什麽力量鎖定，隻被那一瞥盯中，便像被抽去了存在的根源，瞬間潰散成無形，消失在空氣中。
    而那抹星光，也在同一瞬間，緩緩褪去。
    邱白驟然回神，頭痛像重錘砸在太陽穴上，整個人搖晃了一下，伸手撐住路邊的欄杆，眉頭緊蹙：“……怎麽回事？突然頭暈……低血糖？”
    他緩了緩，勉強直起身，低頭揉著額角。
    心跳有些亂，耳邊像還殘留著那微弱的嗡鳴，但一切又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不行，還是先回去吧。
    他掏出手機，給林恩發了條信息：【先生，我馬上到家啦，我餓了，想吃點甜的。】
    發出去的同時，他又用力吸了口冷空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繼續快步往家走去。
    而遠處的某一處高空，隱約有淡淡黑霧匯聚，又極快地消散，仿佛剛才那股突然覺醒的威壓讓黑霧本能感到了忌憚——
    衪衡那邊，也記錄下了這次短暫的“秩序覺醒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