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時間如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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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與此同時。
    甲板區。
    已然鋪滿了類似於菌毯狀血肉物質的地麵上。
    隨著‘摩呂號’這頭巨型魔物的逐漸蘇醒,甲板下潛藏的大量血管狀觸手已徹底活躍了起來,不僅自發的捕食著這些源源不斷從陰影中攀爬而出的逐光者集群,用於將營養供給剛從沉眠中驚醒的本體。
    而且﹍﹍
    似乎因為領土被侵犯,以及感受到海麵下同類存在氣息的緣故。
    在此刻,這些屬於摩呂號一部分的血管狀觸手,更是呈現出了以往未曾有過的極端攻擊性,乃至於為了更高的殺戮效率,而主動演化出了一定的智能,紮根於部分船員的身軀之上,有選擇性的指引並輔助其獵殺影潮中‘高威脅生命’!
    隻不過。
    這裏是無光之海。
    不存仁慈之地,永夜無終之地,溺殺光明之地。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希望’才是這裏最為稀缺的東西。
    因為能夠輕易摧毀它的事物,在這裏總是隨處可見,比如黑暗裏蠕動的恐怖未知,比如冰山下遊蕩的漆黑巨影,又比如說此刻哪怕不斷被摩呂號的觸手捕食、但依然看不到盡頭的‘逐光影潮’!
    “轟——!”
    一具足有三米高的獸種逐光者屍體被巨力甩到桅杆上,骨裂聲清脆如爆竹。
    綽號‘歌利亞’的凶悍男人此刻便站在甲板中央,顯現出了近乎非人的姿態——遍體覆蓋著大麵積的鐵青色鱗甲,額間凸起的骨角上掛滿碎肉﹍﹍而最後那條布滿骨刺的尾巴,則是一瞬間橫掃而過,便將兩頭撲來的逐光者攔腰斬斷!
    “溝槽的人呢!過來給老子頂住缺口!”
    無盡的影潮再度湧來,刹那間便給他再添幾道傷痕,這讓他喉嚨深處忍不住發出不耐的嘶吼。
    “頭兒,第三波了!這幫鬼東西根本殺不完啊!”一名獨眼的船員踉蹌著後退答道,手中武器正被一頭有著明顯深海種特征的逐光者的觸須給逐漸絞緊著。
    而僅僅是這一個不注意。
    他那顯然有著不低智慧的敵人,便精準抓住了他分神的空隙,用觸須順勢纏上,將他的手臂扭曲成麻花的同時,又在他慘叫聲未及出口的瞬間,便用另一根觸須將其咽喉果斷貫穿!
    “他媽的,到底還要老子打幾個!!”
    見周圍的人似乎越來越少,歌利亞啐了一口血沫,忍不住咒罵一聲,但為了維持局勢不崩,也隻得在繼續咬著牙往前頂的同時,忍不住再一次催促起某人道:
    “趕緊給個準信,你帶來的那個新人到底還有多久才能計算出水下那玩意本體的位置!”
    “三分鍾,最多三分鍾就行。”一道從容不迫的聲音傳來,回答他問題的,則是一個到現在仍身穿著一身整齊的白色服裝、優雅的行走於影潮之間的女人,
    “我們的‘領航員’已經窺探到了那玩意的本體,目前可以確認是‘深海生物圖鑒’中未曾錄入的全新物種,但其外形上卻有一部分與堤福俄斯海域發現的‘海妖塞壬’存在相似,推測有可能具有同一起源……”
    “他媽的,全是廢話,我管你這那的!”
    一邊又要戰鬥,一邊又要承受來自知識的汙染,本來就是文盲的歌利亞頓時聽的一陣頭大,惱火道:“呂謬,我再給你爭取一分半的時間,做不到計算出這玩意位置的話,我就直接叫醒‘船長’,大家一起完蛋!”
    “……好吧。”
    呂謬有些不情不願的應了一聲,心裏不由得感到一陣惋惜。
    畢竟,‘引潮者’本就是她利用‘普通身份’蘇醒更快的優勢,使用一件名為‘美味餌料’的道具給吸引過來的,而目的則是為了趁機試探出摩呂號上這些‘npc’的戰力,並給自己創造出‘立功’的機會。
    隻不過……
    唯一的問題是。
    因為‘無光之海’的特殊性,這個計劃似乎從一開始便出了一點小差錯——不僅第一個目標始終沒有達成,歌利亞哪怕到了現在這地步,也不肯喚醒其他仍處於沉睡狀態的船員。
    而且。
    海麵下這頭她用‘美味餌料’引出來的‘大海怪’,好像也並不是什麽可以簡單解決掉的東西……
    “呼﹍﹍該說果然不愧是編號為D023的遺境麽,隻是開局的場景裏就有這種等級的怪物,連一點空子也不肯給鑽,‘DIE’難度名不虛傳!
    呂謬喃喃著。
    說話間,一頭形似剝皮章魚,吸盤間嵌著猩紅眼珠的深海種逐光者,便已悄無聲息的來到她的身後,諸多眼瞳裏已醞釀好了在人類那裏名為‘深海重壓’的天生法術。
    但呂謬卻仿佛早已有所察覺。
    一式‘食技白切斬件’出手,瞬間‘嗤’的一聲,一把從天而降的血色巨刃,便將這頭剝皮章魚外形的逐光者給分割成了難以反抗的數塊,和隨即將其拖走的血管狀觸手,達成了完美的配合!
    隻可惜。
    對於無窮無盡的影潮而言,個體的死亡毫無意義,隻要引潮的歌者仍在,偉大的夜之母便會將祂的諸子再次孕育而出,讓它們循著歌聲返回這片無光之海!
    “轟——”
    歌利亞骨尾橫掃,再度頂著影潮逆流而上,將數頭逐光者抽碎,強行創造出一片未曾被陰影侵占的‘淨土’,而代價卻是身上又多了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但他顧不上喘息。
    剛想要問呂謬那邊到底好了沒有。
    結果,下一刻,隨著某種冰冷的壓迫感從背後襲來。
    他本能的抬頭看向海麵,便正對上了一雙純黑的、沒有眼白的眸子!
    “這是﹍﹍”歌利亞的瞳孔驟然緊縮,清晰的看到:
    在摩呂號所在的區域之外,那一片墨海的更深處,這雙眸子的主人,一名長發如海藻般垂至腳踝,皮膚蒼白如溺屍的少女,正緩緩從水中浮現而出,赤足踩在海麵之上,輕輕露出微笑,而後﹍﹍歌唱!
    “——██████████~”
    不明語言唱出的歌聲在無光之海上空響起,聲音輕柔而溫暖,帶著攝人心魄的魔力。
    既像是來自於母親的搖籃曲,又像是指引失鄉魂靈歸來的故土民謠,哪怕是存在距離的阻隔,也依舊是那樣的動人心弦,隻是注意到它的存在,便忍不住想要沉溺進去,放下身上的重擔,回歸到那初生的羊水之中。
    “鐺、鐺、鐺……”
    武器落地聲此起彼伏。
    幾乎就在‘引潮者’的歌聲傳來的一瞬。
    原本正在摩呂號甲板上戰鬥的所有船員,便幾乎全部淪陷,即便是意誌最堅定的歌利亞本人也沒有幸免,整個人像是被勾走了魂魄般,忘了自己正在戰鬥的事情,任由敵人的攻勢落在身上!
    “轟——!”
    鮮血飛濺而出。
    歌利亞的身體幾乎是下意識的一拳搗出,便將這頭對自己有威脅的逐光者的胸腔打了個對穿。
    但隨之而來的,卻並非是意識的恢複,而是更大的迷茫,以及完全失去理智之後,便悄無聲息從他心底、從他海怪的血脈之中釋放而出的最本能的嗜血欲望。
    “是了,是了,他媽的這才是我要做的事情。”
    他喃喃著,似乎已經從迷茫中醒了過來,用另一種方式擺脫了歌聲的影響。
    但偏偏就在這一刻,幾針獸用的‘鎮靜劑’卻被紮在了他身上,而與此同時,不知道什麽時候跟著魚人船醫來到甲板區的祁連,也無聲的抬起手,用手背上的‘凝視者之眼’,看向了那‘引潮的歌者’。
    “嘩——”
    歌聲中斷,海浪湧動的聲音重新傳來。
    但時間,卻仿佛在此刻定格,如同被封入晶瑩琥珀中的小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