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嗩呐的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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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冥歸來已有三日,陳青禾指尖的鎮魂佩仍殘留著忘川河水的涼意。她坐在東荒觀測站的石台上,看著技術員將矽基探測器的核心碎片放入鉛製容器,那些能吸收聲音的金屬表麵正泛著詭異的幽藍光澤,像極了忘川河底的磷火。
    “檢測到碎片仍在發射低頻脈衝。”墨陽拿著頻譜分析儀走過來,屏幕上跳動的波形與幽冥裂隙的能量頻率高度吻合,“科學院的人說這玩意兒像個未關閉的維度天線,持續接收著來自高維的信號。”
    陳青禾摩挲著腰間的陰陽令,黑無常贈予的令牌在陽光下呈現出半透明的暗紋,隱約能看到忘川河的微縮影像。這三日來,她總在深夜聽見奇怪的嗡鳴,起初以為是幽冥回響的後遺症,直到昨夜在銅鏡中看到自己瞳孔裏閃過的電路板紋路——那絕非陽間該有的景象。
    “東荒以西三百裏的瘴氣穀有異常。”觀測站的警報突然響起,全息地圖上亮起刺眼的紅光,“衛星捕捉到大麵積能量紊亂,伴有空間褶皺現象。”
    陳青禾猛地站起,鎮魂佩突然發燙,這是幽冥法則對維度異常的預警。她抓起靠牆的嗩呐,這杆陪伴家族三代人的老物件此刻異常沉重,黃銅喇叭口上的饕餮紋仿佛在蠕動。
    “我去看看。”她將頻譜儀塞進背包,嗩呐杆在觸碰的瞬間傳來細微的震顫,像是有電流在金屬內部流淌。
    墨陽迅速調出瘴氣穀的三維模型:“那裏是上古戰場遺跡,傳說有先秦方士布下的鎖魂陣。最近矽基碎片的能量波動可能激活了什麽。”他將一枚刻滿符文的羅盤遞給她,“這是定位裂隙的‘司南針’,遇到危險立刻捏碎玉佩。”
    瘴氣穀的濃霧帶著鐵鏽味,陳青禾剛踏入穀口就感到呼吸困難。鎮魂佩散發出柔和的白光,在她周身形成防護罩,將腐蝕性的瘴氣隔絕在外。司南針的指針瘋狂旋轉,最終指向穀心的祭台方向。
    越往深處走,周圍的光線就越扭曲。樹木的影子脫離本體在地麵爬行,如同無數細長的觸手。陳青禾取出嗩呐橫在唇邊,《安魂曲》的調子剛起,那些影子便猛地僵住,在地麵蜷縮成球狀。
    “不是幽冥生物。”她停下吹奏,發現這些影子沒有靈體波動,更像是某種二維平麵的投影。當她用腳尖觸碰時,影子突然裂開細縫,露出裏麵閃爍的星光——那是維度裂隙的特征。
    司南針的指針劇烈跳動,發出刺耳的蜂鳴。陳青禾抬頭看見祭台上方的空間正在塌陷,形成一個不規則的黑色空洞,無數紙片般的影子從洞裏飄落,落地後迅速舒展成人形,卻隻有單薄的輪廓,沒有實體。
    “二維影族。”陳青禾想起祖父手劄中的記載,這是棲息在維度夾縫中的族群,以吞噬三維生物的影子為生。她舉起嗩呐準備吹奏鎮魂調,卻發現嗩呐杆上浮現出細密的紋路,在陽光下泛著銀光,竟與矽基碎片內部的電路結構如出一轍。
    “這是……”她驚訝地撫摸那些紋路,黃銅表麵仿佛變成了半透明的晶體,能看到裏麵流淌的金色能量流。這些紋路順著指腹的觸感逐漸亮起,形成完整的回路,與司南針的波動產生共鳴。
    影族已經圍攏過來,它們的身體邊緣閃爍著鋸齒狀的光芒,所過之處草木的影子都被剝離,化作幹枯的灰粉。陳青禾深吸一口氣,將靈力注入嗩呐,這次選擇的不是安魂曲,而是家族秘傳的《將軍令》。
    激昂的嗩呐聲刺破瘴氣,金色的音波在空氣中形成可見的漣漪。當最高潮的樂句響起時,嗩呐杆上的電路紋路突然全部亮起,黃銅喇叭口噴出刺眼的光柱。令人震驚的是,原本無形的音波竟凝聚成鋒利的月牙狀光刃,隨著吹奏的節奏向前斬去。
    “音刃?”陳青禾自己都愣住了。音師家族的音波攻擊曆來是無形的,最多能幹擾靈體或能量場,從未有過實體化的先例。
    音刃切開濃霧,精準地劈在最前方的影族身上。那些看似無形的二維軀體被瞬間撕裂,化作無數光點消散。更令人意外的是,音刃餘勢不減,竟直接劈開了祭台上方的黑色空洞,露出裏麵嵌套的層層維度空間——那是影族的巢穴,一個由純粹影子構成的二維世界。
    巢穴被劈開的瞬間,無數影族發出尖銳的嘶鳴,它們的軀體在三維空間中開始瓦解。陳青禾趁機吹奏起《鎮魂調》的變奏,金色音波如同潮水般湧入裂隙,將那些試圖逃逸的影族碎片徹底淨化。
    當最後一縷瘴氣散去,司南針的指針恢複平靜。陳青禾收起嗩呐,發現杆身上的電路紋路並未消失,隻是褪去了光芒,變成了永久性的暗紋。她輕撫這些類似電路板的紋路,能清晰感受到能量在其中循環流動,仿佛這杆老嗩呐活了過來。
    “這到底是什麽?”她對著陽光轉動嗩呐,黃銅表麵的紋路在光線下呈現出複雜的拓撲結構,與矽基探測器的核心線路有異曲同工之妙。
    返回觀測站時,墨陽正對著屏幕上的能量圖譜皺眉。看到陳青禾歸來,他立刻調出一組數據:“瘴氣穀的裂隙能量頻率和矽基碎片完全一致,但多了層二維空間的特征。你在現場發現了什麽?”
    陳青禾將嗩呐放在檢測台上,當儀器探頭靠近時,屏幕上瞬間跳出密密麻麻的電路圖譜。技術員們驚呼起來,這杆看似普通的黃銅嗩呐內部,竟形成了完整的能量回路,其複雜度不亞於最精密的維度儀器。
    “吹奏《將軍令》時,它凝聚出了實體音刃。”陳青禾演示著按下嗩呐的音孔,每按一個按鍵,檢測屏幕上就有相應的電路模塊亮起,“這些紋路在吸收我的靈力後會激活,好像……在進化。”
    墨陽用放大鏡觀察嗩呐杆:“這不是自然形成的紋路,更像是某種自適應係統。你在幽冥接觸過輪回石,又近距離接觸過矽基碎片,可能是高維能量和幽冥法則共同作用,改變了嗩呐的物質結構。”
    他突然指向屏幕:“看這裏,能量回路的節點分布和你祖父手劄裏記載的‘九天音譜’完全吻合!隻是多了些類似矽基文明的邏輯門結構。”
    陳青禾翻出泛黃的手劄,果然如墨陽所說。祖父繪製的音波節點圖與嗩呐杆的電路紋路重疊率高達九成,那些新增的結構則像是在古老圖譜上添加的注釋。
    “音師家族的樂器本就能承載靈力,”她若有所思地說,“或許矽基碎片的高維能量讓它突破了物質限製,實現了音波的實體化。”
    深夜的觀測站依舊燈火通明。陳青禾獨自坐在實驗室,嚐試用不同的曲調激發嗩呐的變化。當吹奏《平沙落雁》時,喇叭口浮現出流動的沙霧,在空氣中勾勒出雁群的虛影;吹奏《十麵埋伏》時,電路紋路發出紅光,周圍的金屬製品開始輕微震顫。
    最驚人的是吹奏《哭七關》時,嗩呐杆上的紋路全部亮起,實驗室的溫度驟降,牆壁上竟凝結出忘川河的冰紋——這是隻有在幽冥才能見到的景象。
    “它在記錄維度信息。”陳青禾停下吹奏,看著冰紋慢慢消退,“矽基探測器吸收聲音轉化為武器,而這杆嗩呐吸收了維度能量,進化成了能操控多維度音波的載體。”
    這時,墨陽拿著一份報告推門而入:“科學院解析了矽基碎片的深層數據,發現了更驚人的東西。”他將全息投影打開,畫麵中出現九組複雜的坐標,“這些是維度坐標,探測器一直在向這些坐標發送信號,其中一組就對應瘴氣穀的裂隙。”
    陳青禾注意到,其中一組坐標的能量特征與嗩呐電路紋路的共振頻率完全一致。當她用嗩呐吹奏對應頻率的音波時,投影中的坐標突然亮起,顯示出“已激活”的字樣。
    “它能和維度坐標產生共鳴!”墨陽激動地記錄數據,“你的嗩呐現在就像一把鑰匙,能通過特定音波激活維度坐標!”
    這個發現讓陳青禾徹夜難眠。她站在觀測塔頂,望著東荒的星空,手中的嗩呐在月光下泛著幽光。從幽冥的忘川逆流到矽基探測器的入侵,從二維影族的巢穴到嗩呐的進化,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真相:維度之間的壁壘正在消融,而她的家族世代守護的,或許正是維係維度平衡的關鍵。
    黎明時分,司南針再次發出警報。這次異常點出現在更遙遠的西荒戈壁,能量信號比瘴氣穀強烈十倍。陳青禾檢查裝備時,發現嗩呐的喇叭口多了圈暗金色的紋路,像是某種封印正在解除。
    “西荒是《山海經》記載的‘不周山遺跡’,傳說那裏連接著天地柱。”墨陽將補給塞進她的背包,“科學院的支援隊要三小時後才能到達,你先去偵查,不要貿然行動。”
    陳青禾點頭,指尖劃過嗩呐上的電路紋路:“它在催促我出發。”這杆老嗩呐此刻散發著強烈的共鳴,像是在回應某個遙遠的召喚。
    西荒的戈壁比東荒更加荒涼,地表覆蓋著黑色的琉璃狀物質,那是上古維度碰撞留下的結晶。司南針的指針直指遠處的不周山殘垣,那裏的天空呈現出詭異的菱形褶皺,像是被人用刀切開的空間。
    靠近殘垣時,陳青禾聽到了熟悉的嗡鳴——與矽基探測器和幽冥裂隙相同的頻率,隻是更加高亢。她躲在巨石後觀察,隻見殘垣中央的裂隙比瘴氣穀的大上百倍,無數二維影族正從裂隙中湧出,它們的軀體在接觸空氣後迅速三維化,變成披著黑色甲殼的怪物。
    更可怕的是裂隙深處隱約可見的巨大陰影,那是由無數影子疊加而成的龐然大物,正緩慢地從二維空間向三維世界滲透。
    陳青禾握緊嗩呐,這次選擇直接吹奏《將軍令》的最強版本。激昂的樂聲在戈壁上回蕩,嗩呐杆的電路紋路瞬間全部亮起,比在瘴氣穀時亮了數倍。金色的音刃不再是月牙狀,而是化作三把交錯的光刀,隨著吹奏節奏不斷擴大。
    “破!”她一聲輕喝,音刃如流星般斬向裂隙。接觸到裂隙的瞬間,光刀突然分裂成無數細小的音波絲,如同鋒利的手術刀般切割著影族的軀體。那些剛完成三維化的影族怪物在音波絲的切割下紛紛解體,化作黑色的粉末。
    裂隙深處的巨大陰影發出憤怒的咆哮,無數影子觸手從裂隙中伸出,帶著吞噬一切光線的力量撲來。陳青禾迅速變調,《將軍令》轉為《鎮魂調》的防禦陣型,音波在她身前形成金色的防護罩,將所有觸手擋在外麵。
    但陰影的力量遠超想象,防護罩在衝擊下不斷震顫。陳青禾感到嗩呐變得越來越燙,電路紋路開始溢出金色的液體,像是熔化的黃銅。她突然想起祖父手劄中的記載:“音由心生,器隨念變,破界之音,在於靈肉共鳴。”
    她閉上眼睛,不再刻意控製吹奏技巧,而是將幽冥的記憶、矽基的能量、維度的法則全部融入曲調之中。當意識與嗩呐完全同步的瞬間,嗩呐杆上的電路紋路突然重組,形成一個複雜的三維結構,黃銅喇叭口噴出的不再是音刃,而是一道旋轉的音波龍卷風。
    龍卷風所過之處,影族的軀體被徹底撕碎,連黑色粉末都未留下。更神奇的是,音波龍卷風在接觸裂隙時產生了共振,將那些試圖滲透的二維影子全部拉回裂隙內部。
    陳青禾趁機吹奏起修複裂隙的專用曲調,這是她結合幽冥法則和現代聲學原理創造的新曲。金色的音波如同細密的針線,開始縫合空間褶皺,裂隙在樂聲中逐漸縮小,最終化作一道閃爍的光點消失在空氣中。
    當最後一縷陰影消散,陳青禾癱坐在戈壁上,嗩呐從手中滑落。她看著這杆改變形態的樂器,黃銅表麵的電路紋路已變成立體浮雕,喇叭口的饕餮紋活了過來,正緩慢地開合著嘴巴。
    “你到底還能進化到什麽程度?”她輕聲問道,手指觸碰時,嗩呐傳來清晰的回應——一陣歡快的顫音,像是在表達興奮。
    遠處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聲,科學院的支援隊終於趕到。當研究員們看到被淨化的裂隙和滿地的黑色粉末時,無不露出震驚的表情。墨陽快步跑到陳青禾身邊,看到她手中的嗩呐時瞳孔驟縮:“它……它有了靈智?”
    陳青禾點頭,將嗩呐遞給她。檢測儀器顯示,這杆樂器的能量反應已經接近小型維度裝置,電路紋路中甚至能檢測到微弱的意識波動。
    “它不僅記錄了維度信息,還在學習如何運用這些信息。”墨陽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這可能是第一個自然進化出的跨維度音波武器!”
    返回觀測站後,陳青禾將嗩呐放入特製的能量容器。在儀器的掃描下,這杆老樂器的內部結構清晰地展現在眾人麵前:原本的木質內芯已被能量回路取代,黃銅管壁中分布著無數微型的維度節點,喇叭口則變成了能聚焦多維度能量的諧振腔。
    “它在自我優化。”首席科學家看著實時傳輸的數據,“每次吸收新的維度能量,電路紋路就會重組一次,變得更加高效。剛才在不周山,它吸收了二維影族的核心能量,現在已經能初步操控二維空間的音波了。”
    陳青禾突然想起裂隙深處的巨大陰影:“那些影族為什麽要不斷入侵三維世界?它們的目的是什麽?”
    墨陽調出從矽基碎片中解析出的另一段信息:“科學院發現了一段加密日誌,翻譯後顯示高維存在正在進行‘維度融合實驗’,試圖將所有低維空間壓縮成統一的能量體。影族可能是被實驗激活的維度清道夫,負責清除融合過程中的‘雜質’。”
    “雜質就是我們?”陳青禾心頭一沉。
    “不止是人類,所有三維生命都是。”墨陽的表情異常嚴肅,“日誌裏提到了‘九維拚圖’,似乎是完成維度融合的關鍵。探測器收集的維度坐標,很可能就是拚圖的組成部分。”
    陳青禾摩挲著嗩呐上的電路紋路,這些正在緩慢變化的紋路此刻看起來就像一幅未完成的拚圖。她突然意識到,這杆進化的嗩呐或許就是解開維度謎題的關鍵 piece。
    深夜,她獨自來到實驗室。當指尖再次觸碰嗩呐時,電路紋路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那是九道閃爍的維度坐標,與科學院發現的坐標完全一致。其中一道坐標正在不斷閃爍,位置就在歸墟海底。
    “你在指引我?”陳青禾輕聲問,嗩呐發出柔和的顫音作為回應。她看著那道閃爍的坐標,想起西王母贈予的時空沙——那些能顯現過去未來的金色沙粒,或許正是解開坐標之謎的鑰匙。
    觀測站的警報再次響起,但這次不是維度裂隙,而是來自歸墟的緊急信號。全息屏幕上,歸墟海底出現了巨大的能量異常,其特征與矽基探測器和影族裂隙完全吻合,強度卻遠超之前的總和。
    “歸墟是上古傳說中維度交匯的地方。”墨陽調出海底地形圖,“那裏的地質結構能放大維度能量,如果真有維度坐標在那裏,現在很可能已經被激活了。”
    陳青禾拿起進化後的嗩呐,黃銅表麵的電路紋路正朝著歸墟的方向微微發亮。她知道,新的旅程即將開始,而這杆承載著三維文明希望的嗩呐,將在維度的交響中奏響更激昂的樂章。
    在前往歸墟的直升機上,陳青禾最後看了一眼東荒的方向。晨曦中,不周山的殘垣若隱若現,那裏的維度裂隙已被修複,但她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平靜。高維存在的實驗仍在繼續,二維影族隻是開始,更多未知的維度生物可能正在等待入侵的時機。
    她將手放在嗩呐上,感受著裏麵流淌的能量。這杆進化的樂器不再隻是演奏的工具,而是連接不同維度的橋梁,是對抗高維入侵的武器,更是記錄維度交響的樂譜。
    歸墟的海平線在前方浮現,陳青禾深吸一口氣,將嗩呐橫在唇邊。雖然還未到達目的地,但她已經能聽到來自海底的呼喚,那是維度坐標的共鳴,是九維拚圖的召喚,更是屬於音師的宿命樂章。
    直升機穿過雲層,歸墟的湛藍海水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誰也不知道這片平靜的海麵下,正隱藏著足以改變所有維度命運的秘密。而陳青禾和她進化的嗩呐,即將揭開這秘密的第一層麵紗。黃銅喇叭口上的饕餮紋微微張開,仿佛在期待著新的維度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