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最後的協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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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陳青禾的靴底真正踏上那片被織網者稱為“核心”的維度時,他感覺不到任何實體。腳下是虛無,卻並非深淵般的墜落感,而是一種懸浮於凝固黑暗中的奇異平衡。空氣——如果還能稱之為空氣的話——沉重得如同液態的鉛,每一次呼吸都拉扯著肺腑,吸入的不是氣體,而是某種冰冷的、帶著鐵鏽與塵埃味道的“存在感”。光線在這裏是吝嗇的囚徒,被扭曲成慘淡的灰白,勉強勾勒出視野中漂浮的、巨大而沉默的輪廓那是文明的墓碑,是無數被吞噬維度最後的殘骸,凝固在永恒的絕望瞬間。破碎的星艦龍骨如同巨獸的肋骨,刺破凝固的黑暗;坍塌的尖塔傾斜著,塔尖指向虛無;某種難以名狀的、類似城市廢墟的幾何體懸浮在遠處,表麵覆蓋著厚厚的、類似灰燼的暗物質。寂靜是這裏的主宰,一種壓迫耳膜的、絕對的死寂,連心跳聲都仿佛被這無邊的虛無吞噬、稀釋。
他站在這片由絕望與終結構成的墳場中心,渺小得如同一粒塵埃。手中緊握的嗩呐,龍骨為哨,星鐵為管,表麵流淌著黯淡的、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微光。它不再僅僅是一件樂器,而是他血脈的延伸,是調音師意誌的具現,是錨定他在這片“死亡維度”中唯一的存在坐標。他能感覺到嗩呐內部龍骨芯的微弱脈動,如同一個古老而疲憊的心跳,與這片死寂之地進行著無聲的抗爭。
“你來了,塵埃。”一個聲音,或者說,一種意念,直接在他腦海深處響起。它並非單一的音調,而是億萬種聲音的疊加——瀕死文明的哀嚎,絕望個體的詛咒,冰冷邏輯的推演,最終匯聚成一種毫無起伏、毫無情感的轟鳴,如同宇宙背景輻射般無處不在。織網者,這維度吞噬者本身,就是這片空間。那些漂浮的殘骸,那凝固的黑暗,那沉重的虛無,都是它龐大意識的一部分。它的“注視”並非來自某個方向,而是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帶著審視螻蟻般的漠然和一絲……好奇?
陳青禾深深吸了一口那冰冷的“存在”,肺腑間傳來針紮般的刺痛。他抬起頭,目光穿透稀薄的灰白光線,投向那懸浮廢墟深處最濃重的黑暗。那裏,隱約可見一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輪廓在緩緩脈動,像一顆瀕死恒星最後的、不規則的心跳。那就是織網者的核心——那顆吟唱著“遺忘之歌”的黑色恒星。
“我來了。”陳青禾的聲音在死寂中響起,異常清晰,卻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沙啞,“帶著我的調子。”
沒有回應。隻有那無處不在的、冰冷的意念壓力,以及核心處黑暗輪廓更加強烈的脈動,仿佛在積蓄某種力量。
他不再等待。將冰涼的星鐵嗩呐管口抵近唇邊,閉上眼。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畫麵青丘九尾狐族篝火旁的低語,西王母瑤池水鏡中倒映的諸天慘狀,機械誇父在數據洪流中崩解時傳遞過來的最後一絲電子脈衝,弦族在維度縫隙中傳遞的、如蛛絲般纖細卻堅韌的振動圖譜,孟婆湯在幽冥忘川河上蒸騰起的、能模糊記憶的霧氣……還有山海本身——昆侖的雪,歸墟的渦流,奔跑的異獸,勞作的先民,那些混亂、嘈雜、充滿生機也充滿苦難的鮮活畫麵。
《山海》。這首早已融入他骨血的古老旋律,並非簡單的曲譜,而是山海世界億萬生靈“存在”本身的共鳴。他吹響了第一個音符。
“嗚——”
低沉、蒼涼、仿佛從大地最深處升起的音波,驟然撕裂了核心維度的死寂!這聲音不再是單純的空氣振動,它如同投入粘稠瀝青的石子,瞬間激蕩起肉眼可見的漣漪。灰白的光線被扭曲,勾勒出音波擴散的路徑。嗩呐聲所過之處,那些凝固的文明殘骸表麵,竟開始剝落下細碎的、如同灰燼般的暗物質!
緊接著,音符拔高,變得遼闊而悠遠,如同昆侖之巔呼嘯而過的罡風。虛空中,音波開始凝結、塑形!青銅色的光芒流淌,勾勒出巨大的、振翅欲飛的鵬鳥輪廓;蒼茫厚重的低音區,則凝聚成連綿起伏的山巒虛影。鯤鵬展翅,其翼若垂天之雲,攪動著凝固的黑暗;山巒巍峨,帶著亙古的沉默與力量,在虛空中拔地而起!這不是幻象,而是《山海》旋律所蘊含的“存在之力”在對抗虛無時,被強行具現化的規則投影!它們帶著山海世界的重量、溫度、氣息,甚至風中草木的沙沙聲、溪水流淌的潺潺聲,蠻橫地撞入這片隻有死亡與寂靜的領域。
“秩序……不容……褻瀆。”織網者的意念再次轟鳴,這一次,帶著明顯的擾動,如同平靜的湖麵被投入巨石。
核心處,那顆黑色恒星的脈動陡然加劇!無數道冰冷的、純粹的、毫無雜質的白光從恒星表麵迸射而出。這些光並非溫暖的光明,而是“秩序”的具現,是絕對規則凝結的利刃。白光掃過之處,鯤鵬的青銅虛影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仿佛被無形的銼刀打磨,邊緣迅速變得模糊、黯淡;巍峨的山巒虛影則被白光切割、分解,如同被投入強酸的岩石,表麵冒出滋滋作響的“規則煙霧”,體積肉眼可見地縮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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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怕的是,白光並未消散,反而在虛空中快速凝結、重組。它們化作無數晶瑩剔透、棱角分明的巨大晶體!這些晶體並非靜止,它們如同擁有生命般旋轉、組合,瞬間構築起一個龐大無比、結構複雜到令人目眩的幾何囚籠——一個由純粹秩序構成的牢籠!囚籠的每一根晶柱都散發著凍結思維的寒意,其內部結構遵循著最嚴苛的數學邏輯,毫無瑕疵,也毫無生機。它朝著陳青禾和他吹奏出的山海虛影,當頭罩下!意圖將這不和諧的“混亂之源”徹底封禁、格式化!
“哼!”陳青禾悶哼一聲,巨大的壓力讓他腳下的虛無都仿佛在塌陷。嗩呐聲卻陡然一轉!
悲愴!《喪歌》的旋律如同決堤的洪水,帶著幽冥的陰寒與生離死別的巨大哀慟,轟然爆發!這不再是防禦,而是最決絕的反擊!悲愴的音符不再是虛影,而是化作實質的衝擊波,如同億萬裹挾著冥府寒氣的黑色潮汐,狠狠撞向那秩序囚籠!
“轟——哢啦啦!”
刺耳的碎裂聲響徹虛空!純粹秩序構成的晶柱,竟在這極致的、源於生命終結的悲愴衝擊下,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痕!裂痕中,似乎有無數被織網者吞噬的文明殘影在哀嚎、在掙紮,那是被強行抹殺的“差異”在秩序牢籠上留下的傷痕!黑色潮汐般的悲愴之音並未停歇,它們如同跗骨之蛆,沿著裂痕瘋狂侵蝕、滲透,所過之處,晶瑩的晶體迅速變得灰暗、渾濁,仿佛被注入了“雜質”。
“混亂……熵增……必須……清除!”織網者的意念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波動,那冰冷的轟鳴中夾雜著一絲……被冒犯的怒意?核心的黑色恒星劇烈震顫,更多的秩序白光噴湧而出,試圖修複晶柱,壓製那黑色的悲愴潮汐。
就在這秩序與悲愴僵持、角力的瞬間,陳青禾眼神一厲,嗩呐聲第三次變調!
歡騰!《喜樂》的旋律如同最熾熱的陽光,帶著人間最質樸、最蓬勃的生命力,驟然響起!這歡快的音符不再是潮汐,而是億萬跳躍的金色光點,如同盛夏正午最熱烈的陽光碎片!它們無視那秩序囚籠的冰冷與悲愴音潮的陰寒,歡快地跳躍著、流淌著,如同擁有生命的精靈,瞬間穿透了秩序晶柱的裂痕,滲入了囚籠內部!
“嗤——!”
仿佛滾燙的烙鐵投入冰水!秩序囚籠內部,那嚴苛到極致的幾何結構,在《喜樂》旋律化作的金色光點侵入下,發生了劇烈的反應!冰冷的白光與跳躍的金光瘋狂地相互湮滅、交融,發出刺耳的、如同金屬被高溫扭曲的聲響!囚籠的結構開始變得不穩定,部分晶柱甚至扭曲、軟化,失去了那種絕對的棱角分明!這是生之喜悅對死之秩序最直接的褻瀆與衝擊!
“不——!”織網者的意念第一次發出了類似“情緒”的尖嘯!那不再是冰冷的宣告,而是帶著某種……難以置信的驚怒?核心的黑色恒星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整個核心維度都在劇烈震蕩!那些漂浮的文明殘骸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般被攪動、碰撞、粉碎!一股更加龐大、更加純粹的秩序之力在凝聚,帶著毀滅一切的意誌,誓要將那膽敢汙染“絕對秩序”的歡騰之音徹底抹除!
就在這毀滅性能量即將爆發的臨界點,陳青禾的嗩呐聲,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變調。
不再是《山海》的蒼茫,不再是《喪歌》的悲愴,不再是《喜樂》的歡騰。他吹響的,是一個全新的、從未在任何樂譜上記載過的音符。它極其簡單,卻又複雜到包容萬象。它像是初春冰雪消融時,第一滴從屋簷墜落的冰水,敲擊在青石板上發出的清響;又像是深秋的曠野上,最後一片枯葉脫離枝頭時,與空氣摩擦的細微歎息;它包含了鯤鵬展翅的遼闊,也蘊含著歸墟渦流的深邃;它既有誇父逐日的執著悲壯,也有九尾狐族預言的縹緲空靈;它甚至糅合了機械誇父電子脈衝的節奏,弦族維度振動的頻率,以及孟婆湯霧氣的迷離……
這是“和而不同”的具現,是陳青禾一路走來,見證無數維度、無數文明、無數生命形態後,對“存在”本質最深的領悟——差異並非混亂之源,而是宇宙得以呼吸、得以演化的根基。這個音符,就是《百鳥朝鳳》的靈魂,是萬靈共生、各展其美的和諧真諦!
“嗡——!”
這個全新的音符,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第一顆石子,又如同點燃燎原之火的第一粒火星。它並不宏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與包容性,瞬間擴散開來。
奇跡發生了。
那即將爆發的、毀滅性的秩序之光,在觸及這個音符的漣漪時,猛地一滯!光芒的鋒銳邊緣,竟奇異地軟化、模糊了一絲。
那正在侵蝕秩序囚籠的悲愴黑色潮汐(《喪歌》),跳躍的歡騰金色光點(《喜樂》),以及仍在勉力維持的山海虛影(《山海》),在接觸到這個新音符的瞬間,如同百川歸海,驟然改變了方向!它們不再相互對抗,不再與秩序之力死磕,而是如同被無形的指揮棒引導,主動地、溫柔地,朝著那新生的、包容的音符匯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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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悲愴並未消失,它化作深沉厚重的低音基石;金色的歡騰依舊跳躍,它成為靈動閃爍的中高音旋律;蒼茫的山海虛影則穩固地鋪展開,成為承載一切的背景和聲。而那原本冰冷、充滿敵意的秩序之力,在“和而不同”音符的持續浸潤下,其純粹毀滅的意誌竟在緩慢消解!一絲絲冰冷的白光,如同被馴服的野馬,開始嚐試著、遲疑地,融入這新生的旋律之中。它們不再試圖構建囚籠,而是開始調整自身,化作旋律中嚴謹的節奏骨架,為那看似“混亂”的差異之美,穩定的框架和支撐!
兩種截然不同的旋律——一方是山海世界億萬生靈混亂而蓬勃的生命交響,一方是織網者追求絕對、冰冷、抹殺一切差異的秩序之音——在維度核心這片文明的墳場上空,開始了史無前例的碰撞、糾纏、試探……最終,是融合。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沒有一方徹底壓倒另一方的征服。有的,隻是一種緩慢而堅定的滲透與共鳴。陳青禾的嗩呐,如同一位最耐心的調音師,持續吹奏著那包容萬象的音符,引導著、調和著。他閉著雙眼,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旋律的流動中,感受著兩種力量的掙紮、抗拒,再到逐漸的接納與交融。他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緊握嗩呐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身體微微顫抖,仿佛承受著千鈞重壓。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肺腑的刺痛,每一次吹奏都像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本源。但他沒有停止。龍骨芯在他掌心持續脈動,傳遞來一絲絲古老而溫暖的力量,支撐著他。
漸漸地,虛空中那對抗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幅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壯麗圖景。
以陳青禾為中心,一個全新的、巨大的“樂章”正在形成。它不再是單一的旋律線條,而是一個複雜、立體、流動的“場”。在這個“場”中,青銅色的鯤鵬虛影並未消失,它依舊在翱翔,但它的羽翼邊緣,流淌著冰冷的秩序白光,勾勒出更加精確、優美的輪廓;巍峨的山巒依舊聳立,但其岩石的紋理間,卻跳躍著《喜樂》旋律的金色光點,如同山間流淌的金色溪流,賦予了山巒前所未有的靈動生機;而那原本代表悲愴的黑色潮汐,則沉澱為最深邃的底色,如同宇宙的幕布,襯托著其他旋律的光彩,並在其中流淌著秩序白光構築的、嚴謹而優美的幾何光帶。
秩序與混亂,冰冷與溫暖,嚴謹與奔放,死亡與生機……這些原本水火不容的概念,此刻卻如同最默契的樂手,在“和而不同”的指揮棒下,共同奏響一曲前所未有的宏大樂章!這樂章無聲,卻又震耳欲聾,因為它直接作用於維度的根基,作用於存在的規則本身!它不再是毀滅的對抗,而是創造的共鳴!
核心處,那顆吟唱著“遺忘之歌”的黑色恒星,其劇烈的脈動,不知何時,竟漸漸平息下來。它表麵那吞噬一切光芒的絕對黑暗,開始變得……不再純粹。一絲絲微弱的、卻真實存在的、來自新生樂章的彩色光暈,如同最頑強的藤蔓,開始攀附上那黑暗的表麵,緩慢而堅定地滲透進去。恒星內部,那億萬被吞噬、被遺忘的文明殘骸所發出的、永恒的悲鳴與詛咒,似乎也在那包容萬象的樂音撫慰下,漸漸平息,轉化為一種悠遠的、帶著釋然的歎息。
整個核心維度,那凝固的黑暗、沉重的虛無、漂浮的絕望殘骸,都在這新生樂章的共鳴下,發生著微妙的變化。灰白的光線變得柔和,仿佛注入了溫度;冰冷的“空氣”中,似乎有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氣流擾動;那些巨大的文明墓碑,表麵剝落的暗物質更多了,露出了些許被掩埋的、屬於它們自身維度的、獨特而斑駁的色彩和紋理。雖然依舊死寂,但一種難以言喻的“鬆動”感彌漫開來,仿佛嚴冬的凍土下,終於感受到了一絲春意的萌動。
陳青禾的嗩呐聲,終於在一個悠長、平和、仿佛包容了整個宇宙呼吸的尾音中,緩緩停歇。
他放下嗩呐,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臉色蒼白如紙,汗水浸透了衣衫。但他依舊挺直了脊梁,目光灼灼地望向那顆正在緩慢“褪色”的黑色恒星。
死寂,再次降臨。但這一次的死寂,與初來時截然不同。它不再是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而更像是一種屏息凝神的等待,一種風暴平息後,天地初開的寧靜。
良久,良久。
那冰冷、疊加的意念轟鳴,再次在陳青禾的腦海中響起。但這一次,那聲音裏沒有了漠然,沒有了怒意,隻剩下一種深深的、仿佛穿越了億萬年時光的疲憊,以及一絲……難以察覺的困惑。
“差異……共生?”意念的傳遞帶著遲疑,如同一個剛剛學會說話的孩童,在複述一個完全陌生的詞匯。“這……就是……你帶來的……‘調子’?”
陳青禾抹去嘴角溢出的一絲血跡,那是心神過度損耗的跡象。他望著那顆正在被彩色光暈緩慢侵蝕的黑色恒星,望著虛空中那尚未完全消散的、秩序與山海交融的壯麗樂章投影,緩緩地,點了點頭。他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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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宇宙並非樂章,無需唯一的指揮。它本就是億萬種聲音的交響。抹殺差異,追求絕對的秩序,得到的不是永恒,而是……你此刻所在的這片墳墓。真正的永恒,在於調和,在於讓每一種聲音,都能在屬於自己的頻率上,自由地歌唱。這就是‘維度調音師’存在的意義。”
核心維度陷入了更深的沉默。隻有那顆黑色的恒星,在無聲地、緩慢地變化著。它表麵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越來越多的彩色光暈從內部透射出來,交織、融合,最終形成了一種奇異而溫和的、如同晨曦初露般的混沌光色。它不再是一顆帶來遺忘與終結的黑色災星,而更像是一顆……孕育著無限可能的、新生的種子。
“調音師……”織網者的意念再次響起,這一次,那疊加的億萬聲音中,似乎有極其微弱的、不同的音色在掙紮、在浮現。那是被它吞噬的、屬於其他維度的文明回響,是“差異”在絕對秩序牢籠中殘存的最後一點火星。“……陳……青禾……”
它叫出了他的名字。不再是“塵埃”,不再是“螻蟻”。
“你的……‘調子’……”意念的傳遞斷斷續續,仿佛在艱難地組織著全新的、從未使用過的語言,“……或許……值得……傾聽……”
隨著這意念的落下,那顆已經變成混沌光色的恒星,其光芒驟然向內收縮!龐大無比的能量並未爆發,而是以一種極其溫和、有序的方式坍縮、凝聚!
億萬道柔和的光絲從坍縮的核心迸射而出,並非攻擊,而是如同最靈巧的織女手中的絲線,溫柔地纏繞上虛空中那些漂浮的、巨大的文明殘骸。光絲所過之處,殘骸表麵覆蓋的厚重暗物質如同積雪般消融,露出了它們原本的、屬於各自維度的獨特材質與色彩——水晶般的建築碎片,流淌著液態金屬的機械殘肢,由純粹光線構成的幾何體殘跡,甚至還有類似生物組織的巨大化石……
更令人震撼的是,這些光絲並非簡單地清理,它們如同擁有生命般,牽引著、編織著這些來自不同維度、不同規則、不同時代的文明碎片!巨大的星艦龍骨被光絲溫柔地彎曲,與坍塌的尖塔巧妙地榫合;液態金屬流淌著,填補進水晶建築的裂縫,形成奇異而和諧的花紋;純粹光線的幾何體碎片被重新排列組合,構成新的、穩定的結構……光絲穿梭往來,速度快得留下道道殘影,如同在虛空中描繪一幅無比宏大、無比複雜的立體畫卷。
僅僅片刻功夫,那些原本象征著死亡與終結的文明墓碑,竟然在光絲的編織下,被重塑、被連接、被賦予新生!它們不再是無序漂浮的殘骸,而是共同構成了一座前所未有、無法用任何已知建築風格描述的……聖殿!一座由無數被吞噬維度的文明精華,在“差異共生”理念下,被重新調和、編織而成的“維度聖殿”!聖殿的穹頂,由星艦龍骨與光線幾何體交織而成,流淌著星河的微光;牆壁是水晶與液態金屬的共生體,表麵浮現著各個文明特有的圖騰與紋路;支撐的巨柱則是各種奇異材質的混合,其上纏繞著如同活物般的藤蔓狀光絲。整座聖殿散發著柔和而包容的混沌光暈,它本身就是一個“差異共生”的完美具現,一個活著的、呼吸著的、跨越維度的紀念碑!
聖殿的中心,正是那顆坍縮後的恒星核心。它不再龐大,而是化作一顆拳頭大小、不斷變幻著混沌光色的多麵體晶體,如同最完美的鑽石,懸浮在聖殿穹頂之下。它緩緩旋轉著,散發出溫和而穩定的能量波動,如同這座新生聖殿的心髒。
與此同時,無數細微的光點,如同蒲公英的種子,從那顆核心晶體中飄散而出。它們並非實體,而是純粹的能量體,是織網者龐大意識中,關於“絕對秩序”執念被轉化、被淨化後,剝離出來的“維度種子”。每一顆種子,都蘊含著被調和後的、溫和的秩序之力與對新生的渴望。
這些光點,如同受到無形之手的牽引,朝著核心維度那些尚未被聖殿光輝覆蓋的、依舊黑暗冰冷的邊緣地帶飄去。它們無聲無息地沒入凝固的黑暗,沒入那些尚未被重塑的細小殘骸之中。
奇跡再次上演。
光點落下的地方,那令人絕望的黑暗如同冰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株株嫩芽破“土”而出!這些嫩芽並非植物,它們由純粹的光與溫和的秩序之力構成,形態各異——有的如同微縮的星璿,有的如同發光的藤蔓,有的則像是最簡潔的幾何符號。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著,舒展著枝葉(如果那能稱為枝葉的話),迅速長成一棵棵形態奇異、散發著柔和光芒的“樹”。它們的“根係”深深紮入維度虛空,吸收著殘留的混亂能量;“枝葉”則向上伸展,釋放出穩定而包容的力場。
這就是“共生之樹”!它們紮根於維度裂隙的邊緣,以自身的存在調和著不同維度規則之間的衝突,允許有限度的能量與信息交流,如同天然的維度緩衝帶和溝通橋梁,卻從根本上杜絕了像織網者那樣吞噬、同化的可能。它們是“差異共生”理念在物質層麵的直接體現,是陳青禾用嗩呐吹奏出的新樂章,在這片死亡維度上結出的第一顆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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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青禾站在由文明殘骸重塑的聖殿邊緣,望著眼前這不可思議的景象——宏偉的聖殿,飄散的種子,生長的光樹……這一切都源於他吹響的那個音符,源於他帶來的那個理念。他手中的嗩呐,龍骨星鐵鑄就的管身,此刻顯得異常溫潤,內部那龍骨芯的脈動,仿佛與整個新生聖殿、與那些生長的共生之樹,產生了某種深層次的共鳴。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與一種更加浩大的使命感,如同潮水般同時湧上心頭。
他做到了。他逼退了織網者,不,是轉化了織網者。他讓這頭維度巨獸理解了“差異”並非敵人。他讓這首以毀滅開始的終曲,轉向了共生的新章。
然而,當他低頭看向手中的嗩呐時,瞳孔猛地一縮。
光滑的星鐵管身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的裂痕。裂痕蜿蜒,如同瓷器上無法彌補的冰紋,正好貫穿了管身上幾個古老的、類似電路板的符文。裂痕深處,那作為嗩呐靈魂的龍骨芯,其脈動的微光似乎也黯淡了一絲。
代價。
這就是成為“維度調音師”,強行調和如此恐怖維度衝突的代價。這裂痕並非外力損傷,而是規則層麵的磨損,是調音師血脈與神器承受巨大反噬的印記。它無聲地提醒著陳青禾,平衡的維持,遠非一勞永逸。每一次重大的調和,都可能在這維係諸天的樂器上,留下永恒的傷痕。
他輕輕撫過那道裂痕,指尖傳來微弱的、如同電流般的刺痛感。他抬起頭,目光穿過宏偉聖殿的穹頂,仿佛穿透了無數維度的屏障,投向那遙遠而熟悉的山海世界。那裏,戰鬥或許暫時平息,但維度混合帶已然形成,新的裂隙仍在滋生,被轉化的織網者(或者說,新生的維度意誌)也需要引導……而這道嗩呐上的裂痕,如同一個永恒的警鍾,懸掛在他心頭。
調音師的使命,才剛剛開始。平衡之路,道阻且長。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帶著裂痕的嗩呐,緊緊握在手中。龍骨芯的脈動,微弱卻堅定,如同他此刻的眼神。
他轉身,麵向那座由無數文明骸骨與新生希望共同構築的維度聖殿,邁出了腳步。身影緩緩融入那混沌而溫暖的光暈之中,如同一個音符,投入了永恒的樂章。
而在所有維度都無法觸及的、真正的盡頭,那片連“虛無”概念都失去意義的絕對未知領域。永恒的、無法定義的寂靜,是這裏唯一的法則。
然而,就在這片連時間與空間都失去意義的絕對領域深處,一點微光,毫無征兆地閃爍了一下。
緊接著,一個聲音,穿透了那連“寂靜”本身都不存在的絕對屏障,清晰地“響”起。
那並非陳青禾蒼涼遼闊的嗩呐聲。
那是一種……更加空靈、更加悠遠、仿佛由億萬星辰的呼吸共同編織而成的旋律。它無法被任何已知維度的聽覺器官捕捉,卻直接作用於存在的本源,帶著一種超越理解的高渺與古老。
這聲音隻持續了極其短暫的一瞬,如同幻覺。
但在它消失的餘韻中,那片絕對的“無”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被輕輕撥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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