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群體營救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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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7年6月15日,午後)?
森林處,一處隱秘莊園的廢棄倉廩深處,時間仿佛被那厚重的石牆和緊閉的鐵門凝滯了。午後的陽光,帶著六月特有的、近乎透明的金色,艱難地從唯一一扇高懸的小窗擠進來,在布滿灰塵與蛛網的空氣中切割出幾道斜長的光柱。那光柱裏,塵埃如同微小的生靈,在無聲地瘋狂舞動。空氣幹燥得厲害,吸入肺腑都帶著一種細微的灼燒感,濕度低得讓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可聞——正是公元七年仲夏午後,氣溫徘徊在宜人的二十度,濕度卻吝嗇地停留在四十一,將一切水分都蒸騰殆盡,隻留下幹渴和一種緊繃的焦躁。
在這片被遺忘的昏暗中,幾個身影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正進行著一場無聲卻歇斯底裏的搏鬥。她們的目標,是那把能打開囚禁著三公子運費業那沉重鐵鎖的鑰匙。葡萄氏寒春,這位平日裏儀態萬方、舉手投足皆是大家閨秀風範的女子,此刻鬢發散亂,汗水沿著她蒼白卻緊繃的額角不斷滑落,浸濕了頰邊幾縷烏發。她那雙保養得宜、曾隻撫琴拈花的手,此刻正不顧一切地在冰冷潮濕、布滿黴斑的地麵上瘋狂刨挖,指甲縫裏塞滿了汙黑的泥垢和破碎的草屑。每一次手指觸碰到冰冷的石塊或腐爛的木頭,都讓她心頭猛地一沉,隨即又被更強烈的焦急推動著撲向下一個角落。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陣陣衝擊著她的理智堤壩。
她的同胞妹妹,葡萄氏林香,動作更為迅捷,卻也透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神經質。她像一隻受驚的雀鳥,在堆積如山的破舊農具、廢棄的麻袋和散發著腐朽氣味的木箱間快速穿梭、跳躍、翻找。每一次彎腰,每一次掀開重物,口中都在急促地低語,聽不清具體詞句,但那顫抖的尾音暴露了內心極致的惶恐。汗水將她後背的衣衫浸透,緊貼著肌膚,勾勒出因劇烈喘息而不斷起伏的線條。
趙柳,身形更為健碩,此刻將力量發揮到了極致。她咬緊牙關,臉頰的肌肉繃得像石塊。那些沉重的、仿佛生了根的木箱和石墩,在她不顧一切的蠻力下被硬生生挪開、推翻,發出沉悶駭人的“咚隆”聲,每一次重物落地都激起漫天塵土,在光柱中翻滾如霧。飛揚的灰塵嗆得她自己都忍不住劇烈咳嗽,淚水混著汗水糊了滿臉,但她抹都不抹一下,猩紅的雙眼隻死死盯著地麵,搜尋著那一點微弱的金屬反光。
耀華興則像一隻敏銳的獵犬,幾乎將臉貼在了地麵上,一寸一寸地掃描著陰暗角落、磚石縫隙。她的手指纖細卻有力,不停地插入每一個可疑的孔洞、裂縫,掏挖著厚厚的積塵和蛛網。冰冷的觸感、黏膩的苔蘚、尖銳的木刺劃破指尖帶來的刺痛,她都全然不顧,血珠混著汙泥滴落也渾然未覺。口中發出的是壓抑到極致的、近乎嗚咽的喘息,那是對時間流逝和鑰匙無蹤的雙重恐懼。
“沒有…這裏也沒有!”“該死的!到底在哪?!”“快!再快些!”——壓抑的、帶著哭腔的低吼和喘息在狹窄的空間裏碰撞、回蕩,混合著物體碰撞的噪音、指甲刮擦堅硬表麵的刺耳聲響,構成了一曲絕望的狂想曲。鐵門外,那微弱卻持續的、屬於三公子運費業的壓抑呻吟,如同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她們每一根緊繃的神經上。鑰匙,那把小小的、決定生死的金屬片,像是徹底融入了這片廢墟的陰影裏,嘲弄著她們的瘋狂。
時間失去了刻度。每一瞬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她們翻遍了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地麵,掏空了每一個可能藏匿的角落,甚至將一堆看似無用的稻草徹底揚開,讓金色的塵埃在光柱中瘋狂彌漫。手臂早已酸痛得抬不起來,指甲開裂滲血,膝蓋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磨得生疼,汗水浸透的衣衫緊貼著皮膚,帶來冰冷粘膩的不適。希望的星火,在無休止的徒勞中,一點點黯淡下去。寒春感到一陣陣眩暈,支撐身體的手臂微微顫抖。林香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每一次搜尋都帶著一種麻木的機械。趙柳掀開又一個沉重木箱後,終於忍不住,背靠著冰冷的牆壁滑坐在地,將臉深深埋入染血的雙手之中,肩膀無聲地劇烈聳動。耀華興仍在堅持,但那掃描的目光已變得渙散,手指的探入也變得遲疑而無力。
就在絕望的寒冰即將徹底凍結她們的心髒,將最後一絲力氣也抽離時——
“啊!”一聲短促而尖銳的驚呼,如同劃破死寂的冰錐,瞬間刺穿了壓抑的空氣!是耀華興!她半個身子幾乎探進了一個被巨大破陶缸遮蔽的、極其隱秘的牆角裂縫深處!她那沾滿汙血和灰塵的手指,正死死捏著一個冰冷的、小小的金屬物件!她的身體因極度的激動和突然的鬆弛而劇烈顫抖,幾乎握不住它。
“鑰匙!是鑰匙!找到了!!”林香第一個反應過來,聲音因狂喜而扭曲變調,幾乎是撲了過去。寒春猛地抬起頭,灰敗的臉色瞬間湧上病態的潮紅。趙柳像被電擊般從地上彈起,踉蹌著衝到鐵門邊。
希望如同爆炸的火藥,瞬間點燃了瀕臨崩潰的軀體。所有的疲憊、疼痛仿佛暫時消失了。寒春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到鐵門前,從仍在劇烈顫抖的耀華興手中接過那枚冰冷、沉重、沾滿了厚厚汙垢的鑰匙。鑰匙的形狀在昏暗中顯得模糊,但那金屬特有的質感,如同強心劑注入她的心髒。她攥緊了它,指甲幾乎嵌入手心,似乎生怕這唯一的希望會再次溜走。林香、趙柳、耀華興全都圍攏在鐵門前,四雙眼睛死死盯住寒春手中那把小小的鑰匙,又緊張萬分地看向門鎖——那把巨大、猙獰、散發著冰冷死亡氣息的黑色鐵鎖。
寒春的手抖得厲害,幾乎無法控製。鑰匙尖數次在鎖孔邊緣滑開,發出刺耳的“滋啦”聲,每一次滑脫都像重錘砸在她們心上。汗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用力眨掉,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終於,鑰匙尖端勉強對準了鎖孔!她閉上眼,用盡全身的力氣和意誌,猛地向內一捅!
“哢噠!”一聲清脆的撞擊聲傳來!
成了?!
巨大的驚喜剛剛湧起,隨即被冰冷的現實粉碎——鐵鎖紋絲不動!鎖舌依舊牢牢地卡在鎖環之中!希望的門隻裂開一道縫隙,又被狠狠關上。
“不!!”林香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再來!用力!用力擰啊!”趙柳急得幾乎要撞門,拳頭狠狠砸在冰冷粗糙的鐵門上。
寒春的心髒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裏蹦出來,失敗的恐懼幾乎將她淹沒。她咬破了下唇,鮮血的腥鹹味刺激著神經。她再次握緊鑰匙,用盡全身的力氣,手腕帶動著整個手臂,瘋狂地左右擰動!鑰匙在鎖孔內發出痛苦的、生澀的摩擦聲,“嘎吱…嘎吱…”,像是鈍刀在鋸割她們的神經。鐵鎖冰冷的外殼仿佛在嘲笑她的徒勞。
“哢!”又是一聲!比上次更響,卻依舊不是鎖舌彈開的解脫之音!鑰匙在鎖孔裏卡死了!寒春驚恐地發現,無論她如何用力,鑰匙再也無法轉動分毫!巨大的絕望如同黑色的巨浪,瞬間將她吞沒。力氣瞬間被抽空,她雙腿一軟,幾乎癱倒,鑰匙卻還死死卡在鎖孔裏。
“讓我來!”趙柳怒吼一聲,如同被逼到絕境的母獸。她一把推開搖搖欲墜的寒春,粗壯的手指死死攥住那露在外麵的一小截鑰匙柄。她全身的肌肉虯結賁張,額頭青筋暴起,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將全身的重量和力量都灌注到那小小的鑰匙上!順時針!逆時針!毫無章法,隻有毀滅一切的蠻力!“呃——啊——!!給我開!!!”她嘶吼著,鑰匙柄在她手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鎖孔內部的結構正在被這股可怕的力量強行破壞、扭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和變形聲令人牙酸。
“哢嗒…嘣!”一聲沉悶的斷裂聲!
鑰匙柄,竟然在趙柳的手中,生生被掰斷了!斷口鋒利,一小截留在鎖孔裏,另一小截帶著趙柳滿手的血汙,掉落在塵土中。寂靜。死一般的寂靜。看著那斷裂的鑰匙柄和依舊巋然不動的鐵鎖,以及鎖孔深處那截無法觸及的金屬斷茬,四個女人瞬間如墜冰窟。連趙柳那火山爆發般的力量,此刻也隻剩下空洞的喘息和難以置信的絕望眼神。
“完了…完了…”林香喃喃自語,身體順著冰冷的鐵門滑了下去,眼神渙散。
寒春盯著那斷掉的鑰匙,腦中一片空白。時間,真的到了盡頭嗎?
“不!還沒完!”耀華興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強行凝聚起來的、近乎瘋狂的最後倔強。她猛地撲到門前,不顧一切地將手指伸向那鎖孔,試圖去摳挖裏麵斷裂的鑰匙殘骸!指尖瞬間被鋒利的金屬斷口刮破,鮮血直流,但她恍若未覺!她的動作又快又急,帶著一種同歸於盡的決絕。纖細的手指在冰冷的鎖孔裏瘋狂地攪動、探摳!試圖將那致命的障礙清除!鮮血染紅了鎖孔邊緣,滴落在積塵的地麵,觸目驚心。
寒春、林香、趙柳都被她這近乎自殘的瘋狂舉動驚呆了。但隨即,一股更強烈、更絕望的力量在她們體內複蘇。寒春也撲了上去,用自己還算完好的指甲,不顧一切地摳挖鎖孔周圍的縫隙,企圖鬆動那該死的鎖體。林香則在一旁,用盡全身力氣搖晃那扇沉重的鐵門,試圖讓鎖扣產生一絲鬆動。趙柳再次怒吼,雙拳如同鐵錘,狠狠砸擊著鎖旁邊的厚重門板,發出“咚咚咚”的悶響!
混亂!絕望!瘋狂!四個女人圍著那把象征著死亡與禁錮的鐵鎖,做著最後的、徒勞的、慘烈的抗爭。汗水、淚水、血水混合著灰塵,汙濁了她們的臉龐和衣衫。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鐵鏽味、血腥味和瀕死的絕望氣息。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伴隨著鎖孔內手指攪動的粘稠聲音、指甲刮擦金屬的刺耳噪音、沉重的撞擊聲和壓抑到極點、瀕臨崩潰的嗚咽。
耀華興的手指已經血肉模糊,劇痛讓她眼前發黑,但她仍在瘋狂地探摳!突然!她的指尖似乎觸碰到了深處斷裂鑰匙的某個邊緣!不是硬摳,而是一個極其細微的角度!幾乎是同時,在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猛地一撬之下——
“哢噠!”
一聲清脆無比、宛如天籟的金屬撞擊聲!
不是摩擦,不是斷裂!是鎖舌彈開的聲音!
那把仿佛堅不可摧、吞噬了她們所有希望和力氣的巨大鐵鎖,那冰冷的黑色身軀,在耀華興沾滿鮮血的手指最後一次絕望的撥弄下,鎖環——終於鬆動了!沉重地、緩慢地,向下滑落了一絲!
“啊!”耀華興猛地抽回已是慘不忍睹的手指,發出一聲不知是痛極還是喜極的尖叫。
“開了!鎖開了!!”寒春的聲音尖銳得破了音,眼中迸發出死裏逃生的狂喜光芒。
趙柳和林香立刻停止了徒勞的撞擊和搖晃,所有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那滑落了一絲縫隙的鎖環上!希望!真正的希望之光,終於刺破了最深沉的黑暗!
沒有絲毫猶豫!趙柳如同下山猛虎,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攥住那沉重的鎖環。冰冷的金屬觸感此刻卻如同救贖。她全身的力量再次爆發,手臂肌肉虯結賁張,口中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嗬——!!!”
“哐啷!!!”
一聲巨大的、足以撕裂寂靜的金屬撞擊聲轟然炸響!
那把象征著無盡折磨的鐵鎖,連同鎖環,終於被趙柳那蠻荒般的力量,徹底地從鎖扣上扯脫!沉重的鎖體劃過一道短暫的弧線,狠狠砸落在地!激起一片嗆人的塵土!禁錮消失了!
鐵門,那扇隔絕了生與死的厚重屏障,失去了最後的束縛,在巨大的慣性下,被趙柳順勢猛地向外拉開!
“嘎吱——哐當!”
陳舊的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久違的光線——雖然依舊是透過高處小窗照射下來的、帶著塵柱的昏黃光線——但比之囚籠內的絕對黑暗,已然是天堂般的光明!如同洪水決堤般洶湧地傾瀉了進來,瞬間填滿了門口的空間,也照亮了門內蜷縮在角落陰影裏的那個身影。
三公子運費業。
昔日那個風流倜儻、意氣風發的世家公子,此刻如同被暴風雨摧殘過的玉樹。華麗的錦袍早已破爛不堪,沾滿汙穢和幹涸發黑的血跡。他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幹裂出血口,深陷的眼窩裏布滿了血絲。手腕和腳踝處,被沉重鐐銬長期禁錮的地方,皮肉早已磨爛,深可見骨,膿血混合著鐵鏽,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長時間的折磨和絕望已將他掏空,僅存一息微弱的生命之火在搖曳。當刺目的光線驟然湧入,當鐵鎖墜地的巨響傳來,他虛弱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茫然地、難以置信地望向門口那四個逆光的身影。那身影因為背光而顯得模糊,但在他被黑暗吞噬了太久的瞳孔裏,卻如同天神降臨。他的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麽,卻隻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弱、如同歎息般的呻吟:“……是…誰……?”
“三公子!”寒春第一個撲了進去,淚水奪眶而出,混合著臉上的汙跡流淌下來。她跪倒在運費業身邊,想觸碰他,卻又怕加劇他的傷痛,雙手懸在半空,顫抖不已。
“三公子!我們來了!我們來救你了!”林香緊隨其後,聲音帶著哭腔。
趙柳和耀華興也急忙衝入,耀華興顧不上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指,焦急地查看著運費業腳踝上同樣沉重的鐵鐐。“快!找東西!砸開腳鐐!”
就在這救贖與傷痛交織、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達到頂點的瞬間,倉庫那個唯一的小門入口處,光線微微一暗。
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正是先前與他們一同被卷入這場無妄之災的“商人”田訓。他依舊是那副風塵仆仆的行商打扮,粗布衣衫,頭上戴著遮擋風沙的鬥笠,肩上挎著一個不起眼的包袱。他的臉上,恰到好處地殘留著遭遇變故後的驚魂未定,甚至還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關切。
他看著倉庫內混亂而悲壯的景象:四個形容狼狽、血汗交織的女子圍著一個奄奄一息、鐐銬加身的貴公子,那巨大的鐵鎖被暴力扯脫在地,斷掉的鑰匙柄散落一旁……這一切都發生在極短的時間內,快到外麵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田訓的臉上掠過一絲極快、幾乎無法察覺的凝重與決斷。他藏在鬥笠陰影下的眼神銳利如鷹隼,飛快地掃過這一切,精準地評估著局勢——三公子被救出已成事實,但處境依然極度危險;外麵那些名為“保護”、實則監視的“護衛”們實為刺客假扮),很快就會被這裏的巨大動靜驚動!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他必須立刻離開!他的身份絕不能在此刻暴露!
“天爺!這…這可真是…菩薩保佑!公子得救了!”田訓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一種市井商人特有的誇張與劫後餘生的顫抖這偽裝是如此完美,連聲音的細節都透著真實的驚懼和一絲虛假的慶幸)。他快步走近了幾步,卻又在距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驚懼”地停住,仿佛被地上的血汙和運費業的慘狀嚇到了,連忙後退了一小步,做出一個避諱的姿態。
“幾位娘子真是…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大義!大義啊!”他急促地說著,語速快得有些刻意,像是在發泄情緒
未完待續,請等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