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7章 安風城陳泰舉義,鳳凰香鍾賈生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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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壽春城外,天子儀仗煌煌,旌旗蔽日。少帝曹芳,一身玄色龍紋常服立於輦前,眉宇間鎖著揮之不去的陰翳與孤注一擲的決然。毋丘儉、諸葛誕率壽春文武百官,烏壓壓跪伏道左,山呼萬歲之聲雖響,卻掩不住那份大廈將傾的飄搖。
    “眾卿平身。”曹芳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天子威儀,目光掃過跪拜的臣子,“淮南重地,朕托付於鎮東大將軍、安邑侯毋丘儉和征東大將軍、揚州都督、高平侯諸葛誕!望爾等戮力同心,守此疆土,以待王師東歸!”
    “臣等敢不盡心竭力,肝腦塗地!”毋丘儉須發戟張,聲如洪鍾,重重叩首。諸葛誕亦伏地朗聲道:“陛下盡可寬心西行,有臣等在,壽春必固若金湯!”
    劉忠一身玄甲,按劍侍立於帝輦之側,目光如電,早已將諸葛誕那細微的神情收入眼底。他微微側首,向曹芳低語,聲音沉穩如磐石:“陛下,文欽將軍忠勇無匹,麾下精兵乃北地勁旅,可命其總領護駕軍事......以為西進之根基。陳泰將軍深明大義,可移師協防側翼,互為犄角。”
    曹芳頷首,金口即開:“準奏!文欽聽旨!”
    文欽虎步出列,甲葉鏗鏘,聲震四野:“末將在!”
    “擢卿為鎮北大將軍、豫州牧、汝南太守,譙侯!總護駕軍事,駐蹕安陽,拱衛行宮!”
    “臣文欽,領旨謝恩!”文欽聲若雷霆,抱拳之際,虯髯戟張,一股剽悍忠勇之氣勃然而發。
    卻說魏少帝曹芳行至安風,鎮守此處的征西將軍陳泰聞天子駕臨,早率帳下諸將迎出三十裏外。但見陳泰甲胄在身,竟伏拜於塵埃之中,口呼萬歲,執禮甚恭。曹芳於鑾輿中見此情形,不覺淚灑龍袍——自離洛陽,顛沛流離,何曾再受此等君臣大禮?
    “陳將軍請起!”曹芳聲音哽咽,親手攙扶,“將軍忠義,日月可鑒!”
    陳泰起身,目光掠過曹芳,落在劉忠身上,慨然道:“陛下蒙塵,乃臣等之恥!非但家父陳長文陳群)當年曾受漢王劉民大恩,單憑臣子本分,敢不效死以報陛下?”言畢引路入城,安風四門洞開,軍民夾道跪拜,山呼萬歲之聲,竟震得城樓旌旗獵獵作響。
    洛陽宮闕,新染晉家氣象。司馬昭高踞禦座,冕旒垂珠,遮掩不住眉宇間初登大寶的躊躇與戾氣。階下鍾會出班,手捧笏板,聲音尖利如刀:“陛下!曹芳偽帝盤踞安風,陳泰執迷不悟,竟以君臣大禮相迎!此獠不除,則淮南諸葛誕、毋丘儉之輩,必存觀望之心,天下何時可定?”
    “鍾愛卿所言甚是。”司馬昭目光陰鷙,“然則安風乃淮南咽喉,陳泰頗知兵,強攻恐非上策。”
    “陛下勿憂!”鍾會眼中閃過狡黠,“陳泰所部不過萬人,糧秣仰賴淮南諸葛誕接濟。今可遣一大將領重兵困之,斷其糧道,再令諸葛誕心生疑懼,不敢妄動。安風一城,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必為陛下囊中之物!臣舉薦老將王基,持重善守,足當此任。”
    司馬昭頷首:“準卿所奏!加王基為鎮東將軍,統兵五萬,即日兵發安風!賈充可為監軍,鍾會為中郎將,參讚軍機!”旨意頒下,金殿肅殺。一場圍剿殘魏君臣的風暴,直撲安風孤城。
    晉宮深處,椒房暗香浮動。劉晴正將一壇新釀的“鳳凰香”注入玉壺,琥珀色的酒液在宮燈光下流轉著奇異的光暈。侍女報賈充之女賈南風奉召前來。劉晴唇角微彎,對身旁的妹妹楊芷低語:“司馬炎視賈南風為禁臠,今日且看鳳凰香引出的,是孽緣還是殺機。”
    華燈初上,偏殿小宴。鍾會自負平蜀大功在望,又得新君信重,酒到杯幹,意氣風發。劉晴親自把盞,鳳凰香特有的馥鬱鑽入鍾會鼻端,他眼神漸漸迷離。賈南風坐於下首,不知何時也被楊芷勸飲數杯,麵泛桃花。酒酣耳熱之際,劉晴借口更衣離席,楊芷亦悄然引宮人退下。
    殿中燭影搖紅,醉眼朦朧的鍾會瞥見賈南風,隻覺眼前佳人風流體態,竟幻化成自己功名路上的錦繡圖卷。賈南風亦藥力發作,神智昏沉。一個欲念如熾,一個身軟如綿,紅羅帳暖,竟成苟且之所!
    恰在此時,殿門“哐當”一聲被撞開!賈充奉司馬昭密旨入宮議事,尋女至此,正撞破這不堪一幕!女兒衣衫不整,鍾會倉皇係帶,賈充腦中“轟”然巨響,一股熱血直衝頂門,幾乎站立不住。
    “無恥禽獸!辱我門楣!”賈充目眥欲裂,“鏘”地拔出佩劍,寒光直指鍾會,“老夫今日不斬此獠,誓不為人!”
    鍾會酒醒大半,狼狽躲閃,口中急辯:“賈公息怒!此乃……此乃酒醉失德,絕非本意!” 兩人一個追砍,一個奔逃,杯盤狼藉,殿中大亂。
    消息如野火般燒進晉帝司馬昭耳中。他尚未發作,司馬炎已暴跳如雷:“鍾會狗賊!安敢如此!兒臣請旨,立斬此獠以儆效尤!”
    司馬昭麵沉似水,指節捏得發白。鍾會雖可恨,然其才略眼下征蜀正有大用。他強壓怒火:“鍾會狂悖無禮,著即革去中郎將之職,降為帳前效力!王基大軍已發,改任賈充為監軍,鍾會……仍隨軍聽用,戴罪立功!” 聖旨出口,字字如冰。一場宮廷醜聞,被強行按入征伐安風的戰鼓聲中。
    安風城頭,刁鬥森嚴。斥候流星般來報:“報!王基五萬大軍已出洛陽!”
    “報!敵軍前鋒距城不足百裏!”
    “報!敵分三路,扼住通往淮南各道!”
    壓力如鉛雲壓城。行宮內,曹芳麵如白紙,望著案上地圖上代表敵軍的黑色箭頭團團圍困安風,指尖冰涼。文欽按劍怒吼:“陛下勿憂!臣等願決死一戰!” 陳泰卻眉頭緊鎖:“城中存糧,不足半月。淮南諸葛誕處,音訊斷絕,恐有變故。”
    劉忠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停在階下一人身上——杜預,司馬菊寸步不離守在其側。杜預自被俘以來,沉默寡言,此刻卻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
    “劉將軍,陳將軍,文將軍,”杜預聲音不高,卻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王基持重,鍾會新敗急於雪恥,賈充則因女受辱而深恨鍾會。三帥同營,其心各異,此乃天賜破敵之機!”
    眾人目光齊聚。杜預繼續道:“末將不才,願效法當年黃蓋故事,行詐降之計。隻消陳將軍將末將與司馬小姐‘明正典刑’,懸首示眾於城樓……”
    “不可!”司馬菊失聲驚呼,緊緊抓住杜預手臂。
    杜預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決然:“此首級,自然是假的。待我‘死訊’傳至敵營,再夤夜潛歸,詐稱陳將軍因懼戰欲降,特使末將密通款曲。王基或疑,然鍾會急於求功,賈充恨我入骨必欲除之而後快,定會力主納降!屆時將軍伏精銳於甕城之內,待其入彀,內外夾擊,王基可破!”
    一席話如石破天驚。陳泰目光灼灼,文欽拍案叫絕:“此計大險,亦大妙!” 劉忠望向杜預:“杜兄深謀,忠佩服。然此去龍潭虎穴,凶險萬分……”
    “但求一洗前感,不負司馬小姐不離不棄之情,亦不負漢王劉民前世恩義!”杜預慨然拱手,與司馬菊對視一眼,萬千情意盡在不言中。
    陳泰猛地站起,虎目含威:“好!就依元凱杜預字)之計!傳令,即刻於城樓設刑場,將杜預、司馬菊當眾處斬!” 號令森嚴,裹挾著孤城背水一戰的凜冽殺機,穿透安風沉沉的暮靄。
    城頭風緊,幾麵殘破的魏字大旗在血色夕陽中獵獵翻卷,扯動著城下漸次點亮的、如星河般浩瀚的敵營燈火。杜預與司馬菊被押上高聳的城樓,劊子手的鬼頭刀在暮色裏泛著冷光。安風城最後的賭局,已押上全部籌碼,隻待那決定存亡的一刀落下!正是:
    鳳凰香燼孽緣生,安風城下戰雲橫。詐降且效苦肉計,孤注一擲挽天傾!
    欲知杜預詐降之計能否瞞過王基、鍾會,安風城又能否絕處逢生,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