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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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灰色的雨幕終於收住最後一滴冰冷的敲打。
    焦黑深坑邊緣,泥漿與炭灰的汙穢被雨水衝刷,留下深淺不一的溝壑和刺鼻的金屬與腐爛混合的氣息。
    濕透的草地如同浸飽了血汙與絕望的海綿。
    優菈的身體被急忙趕來的兩名強壯的西風騎士用擔架小心翼翼抬起。
    她冰藍的長發貼在毫無血色的麵頰上,嘴角幹涸的血跡如同某種殘酷的裝飾。
    每一次顛簸,即使是極其輕微,都讓她破碎的眉尖緊緊蹙起,牙關緊咬,滲出一絲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沾滿泥漿的藍色披風沉重地搭在擔架邊緣,一路滴滴答答落下渾濁的水珠。
    她整個人如同一塊被強行拖出泥沼的、快要碎掉的藍色寒冰。
    琴沉默地跟在擔架側後方幾步處。
    她的騎士胸甲濕透了。
    原本燦爛的金發濕漉漉地黏在頸側和額角,幾縷發梢呈現出不自然的焦曲。
    那張總是帶著沉靜守護意誌的臉龐,此刻如同被冰水浸透的石膏,蒼白、僵硬,一絲多餘的表情也無。
    唯有那雙眼眸深處,翻滾著比鉛雲更沉重的疲憊與……某種被徹底冰封的決斷。
    她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那片埋葬了所有“和平”幻想的焦土營地方向。
    營地邊緣,巨拳龐大如山嶽的身影靜立如凝固的雕塑。
    他沒有阻止抬走優菈的騎士,那雙赤紅的熔岩之瞳不再燃燒著暴戾的火光,隻剩下死水般的空洞。
    他的視線越過雨幕,越過忙碌的騎士,穿透空間的阻礙,如同沉重無形的錨鏈,牢牢紮在營地中央那座由巨大石塊重新加固搭建的、守護著葉瑩的石屋內。
    那眼神不再是單純的守護意誌,更像是一種被更宏大意誌碾壓後、無法理解卻又不得不繼續固守的愚忠。
    沉重得如同大地本身的歎息。
    石甲靠在一段倒塌的圈欄木樁上。他身上的簡易石甲破損更嚴重了,露出幾處被自己雷火燎傷的焦紅皮膚。
    赤紅的短發被雨水徹底打蔫,耷拉在額前,遮掩著下方那同樣失去火焰光芒、隻剩下茫然空白的赤紅瞳孔。
    他腳邊是那隻名叫“小綠尖”的、翅膀沾了翠綠絨羽的白鴿,被草甲小心地捧在懷裏。
    小鴿子似乎剛經過不小的驚嚇,在草甲懷中不安地扭動。
    草甲一手托著鴿子,另一隻手被一片格外粗壯的、邊緣帶著焦痕的新生藤蔓葉片緊緊纏住手腕,如同一道堅韌的生命鐐銬。
    他淡藍的眼眸深處,波光被強行壓下,隻剩下海麵暴風雨前的死寂與麻木。
    芙蕾德莉卡是被兩名戴著白手套、麵無表情、如同處理祭祀器皿般沉默的教會淨罪庭士架走的。
    她的那身象征神權裁決與淨化威儀的純白聖職者祭袍,此刻浸透了泥漿汙穢與更不堪的印記,沉重地拖曳在濕地上,留下一道狼狽肮髒的痕跡。
    那張曾經布滿神性冷酷的臉龐埋在淩亂的、同樣沾滿汙泥的灰色短發下,身體如同被抽取了脊柱般徹底軟癱,隨著士架的拖動無力晃動。
    沒有掙紮,沒有聲音,隻有輕微到如同瀕死般的抽搐。
    那枚閃耀著淨化光芒的審判指環,此刻黯淡無光,歪斜地套在指根,像一塊普通的、失去了所有神意的廢鐵。
    她,連同她所代表的冰冷神權與淨化律法,都在這片焦土上徹底垮塌。
    雨停了,但天空依舊如同凝固的鉛錠。
    風吹過被雷火與熔岩蹂躪過的草地,帶著一股生鐵、硫磺、泥土與隱隱未散的血腥氣。
    死寂,如同巨大的墳包,籠罩了營地。
    不知過了多久。
    石屋那扇簡陋沉重的岩石門簾被一隻手緩緩推開。
    葉瑩走了出來。
    她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藤蔓袍子,臉色還有些蒼白,但那雙墨綠色的眼眸如同最深寒潭凍結的堅冰,看不到絲毫剛剛經曆風暴的裂痕。
    她身上甚至沒有任何力量波動的氣息外泄,像一個最普通的少女,安靜得有些過分。
    她的出現,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草甲手腕上的藤葉猛地收緊了一下,隨即緩緩鬆開。
    他抱著微微發抖的“小綠尖”,眼神複雜地看向她。
    石甲緩緩抬起了空洞的、布滿茫然的眼睛。
    巨拳的視線依舊鎖定著她,沉重的目光未曾移動分毫。
    葉瑩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整個彌漫著頹敗與硝煙氣息的營地。
    她沒有看任何人,腳步邁出,踏著泥濘,一步步走向營地的邊緣——那巨大、殘破、曾被石甲毀滅之力撼動過的圈欄缺口。
    那裏,一個渾身濕透、沾滿泥點、眼眶發紅的丘丘人不是硬皮,是另一個負責清點的丘丘人)正捧著一塊用幹草編成的粗糙墊子,墊子上零零散散放著一小堆被炸飛的、沾染著泥土和雷火焦痕的骨頭和牙齒碎片——那是幾頭在剛才那場災禍中被石甲狂暴能量碾碎的山豬僅存的殘留。
    葉瑩站在缺口邊緣,看著那些碎片,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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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似乎更冷了。
    終於,在死寂得能聽到泥水滴落草尖聲響的時刻。
    營地與蒙德營地相隔的泥濘中線上。
    一個裹著樸素深色鬥篷、遮住了麵容的身影出現了。
    她沒有帶隨從,步履穩定卻帶著疲憊的滯澀感,深棕色的鬥篷下擺很快濺上新的泥點。
    是琴。
    她走到了葉瑩麵前不足五步的距離,停下。
    她掀開了兜帽。
    金色的長發不再光澤,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臉頰邊,幾縷焦曲的發絲異常刺眼。
    她的胸甲被罩在了鬥篷裏,但那份屬於守護者的凜冽並未消失,隻是被巨大的疲憊覆蓋上了一層厚重的冰殼。
    她的藍眸看著葉瑩,不再有試探、溝通、責任、期望,隻剩下一種仿佛被烈火焚燒過的灰燼般的平靜。
    疲憊到極點後斬斷所有枝蔓的平靜。
    “蒙德城,”琴的聲音異常清晰,沒有質問,沒有怒意,也沒有退讓,是純粹的陳述,每一個字都像被磨光了所有情緒棱角,“接受契約。”
    葉瑩剛用木板寫給琴的一份貿易契約)
    她伸出手。
    掌心裏,靜靜躺著一個折疊整齊的、邊緣帶著明顯磨損痕跡和針腳修補痕跡的舊手帕。
    藍色亞麻布,上麵用深色的線繡著一朵小小的蒲公英。
    那是一個母親才會留下的印記,不是任何官方印信,卻比任何鋼印都更能代表她此刻僅存的意誌和身份認同。
    她代表著琴·古恩希爾德本人,而非代理團長。
    “條款確認。”
    葉瑩的聲音同樣平靜無波,沒有一絲勝利的意味,也沒有嘲弄。
    “我的部落,在下一個新月周期的第一個晴朗清晨開始前,交付一塊純淨的、被地脈祝福過的‘星瑩水晶核’至蒙德城指定港口。”
    她停頓了一瞬,清澈的目光直直撞入琴那疲憊冰封的藍眸深處。
    “蒙德城,需在收到礦石後,經由西風騎士團駐外巡邏崗哨轉交——三份活水湖當天捕撈的新鮮食用鱸魚完整無缺)。以及,”她清晰地說出那個與水晶價值極其不符的交換物,“兩塊清洗幹淨、無疤痕的蒙德本土種植的土豆。”
    風刮過營地邊緣,吹動兩人濕透的衣角。泥點濺在腳邊。
    一塊地脈祝福的星瑩水晶核碎塊——它那純淨穩定、幾乎能作為頂級導魔材料核心的價值,在提瓦特任何一處黑市都足以掀起腥風血雨——換三條湖魚和兩塊土豆。
    荒唐!不對等!如同施舍!
    琴的眼睫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那冰封的疲憊之後,一絲被刻意忽略的痛楚與屈辱終於刺破了冰層。
    但僅僅一瞬,又被更深的冰寒覆蓋。她看著葉瑩那雙墨綠、清澈、如同凍住深潭般的眼睛。
    那裏麵沒有戲謔,沒有陰謀,隻有純粹的宣告交易達成的絕對平靜。
    “接受。”
    琴的聲音幹澀如鐵皮摩擦,清晰異常。她用最後的力量讓這兩個字平穩落地。
    葉瑩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
    然後,她攤開了自己的手——那雙手幹淨、指節分明,掌心向上。
    沒有礦石,沒有證明文件,什麽都沒有。
    隻有三束新鮮的、還帶著清晨露水和泥土氣息的、葉片格外堅韌的青綠色植株。
    植株不高,幾片狹長葉子簇擁著頂端幾顆飽滿欲裂的金黃穀穗——正是部落新生血脈的“磐岩麥”的新收稻穗。
    那是部落糧倉的基石,是田壟的象征。
    她將這代表著部落命脈的三束稻穗,平靜地遞向琴。
    “種子。”葉瑩的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卻清晰地刺破了風,“我的誠意。”
    誠意?是什麽的誠意?是對抗深淵的力量?
    還是某種更加虛無縹緲、卻又更加沉重的承諾?
    風卷動著稻穗金黃的表皮,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琴的目光在那三束沉甸甸的金黃麥穗上凝滯了幾秒。
    她沒有立刻去接。
    那金黃映入她死寂的藍眸,並未帶來任何暖意,反而像某種冰冷宣告的烙印。
    一種巨大得無法言說的疲憊和更深的虛無感攫住了她。
    過了很久很久,如同一個世紀的塵埃沉積,她才緩緩抬起那隻戴著皮護甲、骨節分明的手,極其緩慢、甚至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僵硬,接過了那三束微濕的稻穗。
    指尖觸碰到帶著清晨潮氣的麥芒,如同觸碰到了冰冷的鋒刃。
    “種子……收到。”
    她嘶啞地吐出確認,仿佛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耗盡了她最後殘存的力量。
    她不再看葉瑩,目光越過葉瑩,投向那片被熔岩堡壘和焦深坑分割的、象征著部落掙紮新生意誌的新營地的輪廓。
    那目光極其複雜,混雜著被強行刻下的印記般的疼痛,對某種無法預知未來的恐懼,以及一種塵埃落定後的極致疲憊。
    她果斷而沉默地轉身。
    厚重的深色鬥篷下擺甩動,帶起了一片微涼的、混著泥漿土腥氣的風。
    琴的身影沒有絲毫停頓,頂著那依舊死寂沉重的鉛色天穹,踩著滿地的狼藉與絕望的回響,一步一步,堅定地、也是寂寥地,走向蒙德的方向。
    她手中的三束金色麥穗,在陰沉的天光下折射著微弱的、如同嘲弄般的光芒,隨著她略顯疲憊的步伐輕輕晃動。
    葉瑩站在原地,墨綠的眼瞳目送著那抹深色融入濕冷的天地之間,再不見那耀眼的騎士金發。
    營地裏,焦黑的深坑在殘留的死寂中訴說著凝固的傷痛。
    草甲手腕上那片焦痕藤葉無聲地卷曲舒展,石甲茫然地仰頭望著鉛灰色的穹窿,巨拳的凝視依舊如同沉重錨鏈鎖著石屋。
    冰冷的交易條款如同刻在焦土上的墓誌銘,而那三束沉甸甸的麥穗,則如同初生的野草在墓石縫隙中悄然頂開的微小綠芽,帶著一絲無法言喻的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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