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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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藤塔深處的水脈療愈間,曾經的喧囂與生機早已不複存在。
夜幕降臨,濃稠的黑暗如同厚重的帷幕,將營地包裹其中。
硫磺焦土的氣息、水窪蒸騰的潮濕,以及草甸深處夜蟲的低鳴……
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夜晚交響曲。
石壘的壁龕裏一枚拳頭大小的月白石靜靜地鑲嵌其中,它的柔和光暈仿佛稀釋了的月光,輕輕地漫過小屋的一隅。
空氣中彌漫著水苔的清新和草木碎屑的微澀氣息,這些是沐羽白天工作時留下的痕跡,無法徹底洗去。
沐羽坐在角落裏,那是一張用整根巨大虯結藤根掏空打磨而成的“床榻”,或許更像是一截古樹的巨大殘骸。
他剛清洗過身上的泥汙水漬,微濕的淡藍色發梢貼著後頸。
裸露的上身殘留著新傷與舊痕,那是他引導水元素維係營地生機留下的印記。
幾條淡粉色的擦痕在月白石光暈下如同蜿蜒的淺溪。
他微微佝僂著背脊,正低頭專注地用一柄薄而鋒利的骨片小刀,極盡耐心地削剔著一小塊半透明的堅硬碧鱗魚的喉鰓骨。
他的指尖穩定得可怕,骨片每一次細微的滑動都帶下片片幾乎肉眼難辨的薄片。
動作精準、平穩,像在進行某種不容差錯的祭祀儀式,又像是一種自我催眠,將所有的混亂思緒強行凝注於指尖這點冰冷的器物上,以此隔絕外界的喧囂與某個無法言說的存在。
小屋逼仄的空間被藤櫃、曬幹的藥草架和堆疊的工具占去大半。
空氣中隻有骨刀劃過骨料細微的“沙沙”聲,和他刻意壓製到幾乎無法辨識的呼吸。門未關實。
一道纖長的身影被走廊昏黯的光線投影在屋內凹凸不平的藤蔓牆體上。沐羽削骨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隻是指骨收緊骨片的瞬間,力量失衡般猛地偏了一毫。
鋒銳的刀鋒在他食指指腹處拉開一道微不可察的淺痕。
一滴殷紅的血珠立刻洇出,沾在灰白的魚鰓骨料邊緣,洇開一小點刺目的深色。
他甚至沒低頭去看手指。深藍色的眼睫低垂著,在眼下投下一片比夜色更深的陰影。
葉瑩無聲無息地滑入門口那狹窄的光影縫隙。她穿著那身漿洗得發白、邊緣有細微磨損補綴痕跡的藤蔓睡袍。
袍子柔軟,勾勒出少女略顯單薄的身形,寬大的下擺堪堪遮住膝蓋,裸著雙足。
足尖沾了些許夜露和細碎的草屑,踩在粗糙冰冷的石地上,帶來細微的冰涼觸感。
濕漉漉的黑色長發散落在肩頭和頸側,幾綹發絲貼著鬢角滑下,發梢還帶著清洗後未幹的水痕,在微光下閃爍著細碎的亮點。
她沒有立刻說話。
墨綠色的眸子如同林間深潭最平靜無波的水麵,無聲地滑過這方鬥室。
她的目光掠過藤櫃上古樸神秘的骨刻紋路,掠過角落裏散發著幽藍微光的、汲取水元素精粹滋養藥草的晶石陣列,掠過那些或新或舊、曾用來替她療傷、此刻蒙塵的工具。
最後她的目光精準地落在角落沐羽那僵硬的、正低垂著專注於一枚死物的側影上。
月光落在他赤裸的上身。
沐羽肩胛骨的輪廓如同一對被束縛住的、即將折斷的羽翼,緊貼著堅韌的皮膚。
那幾條蜿蜒的粉色疤痕在柔和光線下像是被描了邊,無聲訴說著某種隱秘的聯係是她帶給他的。
空氣裏彌漫著一絲極其微弱的、被草木氣息掩蓋的鐵鏽味。
那是手指上那滴血的味道。
一片沉默,隻有門外的風穿過藤塔縫隙時發出的微弱嗚咽。
“……達令。”
葉瑩的聲音響起,不大,甚至帶著一絲剛從清洗後的毛孔裏逸散出來的懶洋洋水汽。
不是命令,不是宣告。
它更像一片最輕的羽毛,被溫熱的呼吸吹拂著,悠悠地、不緊不慢地飄落在沉靜的湖麵。
兩個字輕軟得有些過了頭。
它們帶著一種刻意的、被溫水浸泡後的綿軟腔調。
空氣中仿佛有極細微的能量波動被瞬間引爆。
沐羽削骨的動作徹底停滯。
他的手指像是被無形的寒冰凍住。
指腹那點細微的傷口仿佛被再次撕裂,更深、更猛地被無形的力量攥緊。
這疼得他指骨瞬間繃緊泛白。
沾著血點的魚鰓骨塊從驟然失力的指尖滑落,“啪嗒”一聲砸在地上。
他依舊沒有抬頭,深藍色的眼睫劇烈顫動了一下,仿佛在對抗著極致的風暴。
他背脊的線條繃緊如拉到極限的強弓,肩頸與手臂的肌肉驟然隆起清晰的線條。
葉瑩甚至能聽到他喉嚨深處那一聲極力壓製卻最終失敗的、極其短促艱難的、如同破舊風箱被強行壓合時擠出的抽氣聲。
以及隨之而來的、喉結劇烈滾動的軌跡在寂靜中被無限放大。
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他緊繃到顫抖的赤裸脊背,掃過那隻摳在藤根上、幾乎要將木頭摳出洞的拳頭,再落回他那片被低垂發絲掩蓋的臉頰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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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透過那遮擋,看到了他極力壓抑卻被“達令”二字輕而易舉碾碎的、因驚惶而死死咬緊的腮線。
一絲極其細微的、帶著莫名成就感的溫度,緩緩從心底最深處升起。
她悄然向前挪動了一步,柔軟的藤蔓鞋底蹭過冰涼的石麵,幾粒碎草屑簌簌落下。
她睡袍的邊緣輕輕晃動著,帶起微不可聞的布料摩擦聲。
“我的房間,”她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含著那種讓人骨頭發軟的、若有似無的水汽,目光卻仿佛穿透了牆壁,落在並不存在的翻修現場,“……在翻修。”
尾音微揚,帶著一點尋求確認,又或者僅僅是陳述的意味。
她的視線,如同最精準的探測射線,緩緩掃向沐羽那張隻容得下一人、由虯結藤根掏空而成的床榻。
那上麵還淩亂堆疊著他脫下的、沾著水和泥塵的裏衣。
幾件工具隨意地擱在枕邊,昭示著主人的疏於打理。
“我可以在你這裏睡一晚嗎?”
葉瑩話音極其輕柔。
不是請求,是宣告。
每一個字都包裹著某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輕柔卻又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感。
說完她甚至微微歪了一下頭,散落的濕發隨之晃動。
她的目光平靜地、坦然地、牢牢地鎖定在沐羽如同被釘在鐵砧上的僵硬後背上,等待著一個早已確定無疑的答案。
“哢嚓!”
壁龕裏那枚提供唯一光源的月白石,不知是因能量消耗,還是受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能量場衝擊,表麵竟極其細微地發出了一聲類似冰裂的輕響。
柔和的光暈也極其短暫地、極其明顯地波動、閃爍、黯淡了一下。
僅僅一瞬。
光亮恢複如初。
但在那一瞬明滅的光影交錯中,沐羽那始終低垂的頭顱,極其極其緩慢地、如同承受著萬鈞重壓般,向上抬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
深藍色的劉海滑向耳側,露出了他蒼白臉頰上一側清晰的顴骨線條,緊繃的下頜線如同冰冷的刻痕。
但最刺眼的是一小片被他自己方才死死咬住的、靠近唇角的位置,正滲出的一縷極其細微、卻在月白石光澤下清晰得驚人的血絲。
那縷血絲如同蚯蚓蜿蜒滑落,沾濕了冰冷的皮膚。
他依舊沒有開口。
甚至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如同石雕複活般,那隻死死摳住藤根邊緣的手,極其極其緩慢地、伴隨著藤木纖維斷裂的微不可聞的“咯吱”聲鬆開了。
沒有話語,沒有點頭,沒有眼神接觸。
那隻鬆開的手,在月白石的光暈裏,沿著粗糙冰冷的藤根表麵,無聲地、極其緩慢地向著遠離葉瑩所站立方向的內側陰影挪動了一寸。
無聲的動作。
冰冷的藤蔓櫃壁上,幾條細微伸展的、近乎透明的翠綠嫩藤,如同感應到了某種不可言喻的指引,悄然無聲地纏繞上了他那根剛從藤根上鬆開、指尖還沾染著血點與木屑的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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