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凡愣住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累嗎？
    當然累。
    從自己成為一個不入流的格鬥家開始，他就一直在戰鬥，不停卷入各種事件，和野獸，和覺醒者，和這個該死的世界對抗。
    他失去了朋友，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太多東西。
    丹田裏的空虛感讓他幾乎窒息，神之胚胎被抽離大半，修為從穩固的築基後期一路狂跌，現在連築基中期的境界都搖搖欲墜。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如果你說累，”周正龍盯著他，那雙獨眼裏沒有任何情緒，“我現在就殺了你，讓你解脫。”
    這話語不帶絲毫殺氣，就像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王凡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費力，扯動了嘴角的傷口。
    “你敢嗎？”
    “我為什麽不敢？”
    “因為你費了這麽大勁救我，不就是想看我這顆李振國教授留下的‘種子’，到底能長成什麽樣嗎？”王凡迎著他的目光，“如果我現在死了，你之前冒著被聯邦和財閥同時追殺的風險，做的這一切，不就全成了笑話？”
    周正龍沉默了。
    良久，他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竟也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歎了口氣。
    “你小子，倒是比我想的更聰明。”
    “那是，”王凡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可是李振國的學生。”
    周正龍沒再說話，轉身朝西邊走去。
    “跟上，天黑之前，我們必須離開自由港。”
    王凡掙紮著跟在他身後。
    “對了。”
    “什麽？”
    “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都記住了。”
    周正龍的腳步沒有停。
    “記住就好。”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你現在還不夠強，所以接下來，你要做的隻有一件事——變強。”
    “強到可以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強到可以，把這個操蛋的世界，徹底掀了。”
    王凡沒有再說話，隻是默默跟在周正龍身後，一步一步往前走。
    夕陽西下，兩個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像兩個孤獨的旅人，走向未知的遠方。
    離開自由港之前，周正龍帶著王凡拐進了黑市深處。
    “換個身份，從頭開始。”
    他把王凡帶到一個不起眼的雜貨鋪，店主是個瘦小枯幹的老頭，戴著瓶底厚的眼鏡，正眯著眼打瞌睡，看起來人畜無害。
    “哎呀，這不是老周嗎，你這尊大佛怎麽有空來我這小廟了？”老頭看見周正龍，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精光。
    “少廢話。”周正龍扔過去一張黑卡，“幫我搞兩個身份，絕對查不出問題那種。”
    “要多久？”
    “一個小時。”
    “行。”老頭接過卡，瞥了一眼王凡，“這小子誰啊？看著麵生。”
    “不該你知道的，別問。”
    “好好好，”老頭嘿嘿一笑，“規矩我懂，我什麽都不問。一個小時後過來取。”
    周正龍帶著王凡在附近一家麵館坐下。
    “吃點東西，填飽肚子才有力氣跑路。”
    王凡點了碗麵，埋頭苦吃。周正龍沒點餐，隻是看著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
    “你在想什麽？”王凡抬起頭。
    “在想李岩星。”
    “他？”
    “嗯。”周正龍收回目光，“那個人，一輩子都在為聯邦做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也因此，被家國情懷這四個字，像枷鎖一樣捆死了。”
    “你覺得他活得累嗎？”
    王凡想了想，咽下一口麵：“應該累吧。但那可能就是他存在的價值。”
    周正龍笑了，笑聲裏帶著濃濃的嘲弄。
    “價值？我以前也覺得自己有價值。為聯邦做事，為人民服務，多偉大的口號。但現在回頭看看，都是狗屁。”
    他聲音壓得很低：“我做的那些事，除了讓我爬到更高的位置，還有什麽意義？摩爾斯死了，財閥會扶植下一個摩爾斯。蘇文淵跑了，這個世界遲早還會冒出下一個蘇文淵。隻要規則不變，一切都不會變。”
    王凡放下了筷子：“那你現在想做什麽？”
    “不知道。”周正龍搖了搖頭，“走一步看一步。至少現在，我不用再戴著那張麵具了。”
    一個小時後，兩人回到小店。
    老頭遞過來兩張嶄新的身份卡。
    “搞定了。從今天起，你們就是自由港的合法居民，周明，王遠。”
    周正龍接過卡，看了一眼上麵的名字“周明”，嘴角抽了抽。
    “你就不能起點有創意的名字？”
    “安全第一，樸實無華的名字才不會引人注意。”老頭笑得像隻老狐狸，“放心，這兩個身份，絕對幹淨，連聯邦的數據庫都查不出問題。”
    “算了。”周正龍把卡收好，扔給王凡一張，“走吧。”
    兩人離開小店，徑直走向城西。
    自由港的西邊，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死亡沙海。那裏荒無人煙，危險重重，但也正因如此，沒人會想到他們會躲在那裏。
    “準備好了嗎？”周正龍停下腳步，回頭看著王凡。
    王凡點了點頭，眼神堅定。
    “那就走吧。”
    兩人一同踏入沙漠。夕陽的餘暉將沙地染成一片刺目的金黃。
    王凡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座在視野中不斷縮小的城市。
    李心銳，黑熊，夜鶯……一張張鮮活的麵孔在腦海中閃過。
    “我會回來的。”
    他在心裏默默說道。
    “等我變強了，我一定會回來，把所有債，連本帶利討回來！”
    ……
    聯邦總部。
    最高級別的會議廳裏，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長桌兩側坐著十幾位聯邦的真正高層，但此刻，無人說話。
    所有人都在等。
    等那把聯邦最鋒利的劍回來。
    門被推開，李岩星走了進來，背上的古劍依舊，臉上的神情也依舊。
    “李執劍人。”坐在左側首位的中年男人開口，他叫陳國棟，聯邦三號人物，掌管五大軍區的後勤。
    “辛苦了。”
    李岩星點頭致意，在自己的空位上坐下。
    “摩爾斯的事，我們都聽說了。”陳國棟繼續道，“做得很好，那個叛徒，早就該死了。”
    “沒錯，摩爾斯這些年倒行逆施，簡直喪心病狂！”
    “幸好李執劍人及時出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其他人紛紛附和，場麵一時間充滿了虛偽的讚揚。
    李岩星沒有接話，隻是靜坐著，目光平靜的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這些麵孔他都很熟悉，但此刻，卻覺得無比陌生。
    “周正龍的事，你怎麽看？”坐在右側首位的女人打破了這片和諧。
    林亦菲，聯邦四號人物，掌管情報部門。
    “他救走了王凡，這是叛國。”
    “按照聯邦律法，當立即發布最高通緝令。”
    李岩星抬起頭，看著林正惠：“你想怎麽做？”
    “當然是通緝。”
    “周正龍曾是聯邦功臣，但他現在是叛徒。叛徒，就該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我同意。”陳國棟立刻附和。
    “我也同意。”
    李岩星沉默了片刻：“周正龍救王凡，是為還李振國一條命。”
    “李振國？”陳國棟皺眉，“那個聯邦科技的奠基人？”
    “對。”
    “那又怎樣？”陳國棟冷笑，“欠人情就可以叛國？這是什麽道理！”
    “我沒說他做得對。”李岩星平靜地回應，“我隻是在陳述我所知道的事實。”
    “事實就是，周正龍現在是叛徒！”林正惠緊緊盯著李岩星，“李執劍人，你不會是想包庇他吧？”
    “我沒有。”
    “那你為何要替他說話？”
    “我沒有替他說話。”李岩星的聲音也冷了下來，“我隻是覺得，有些事，沒必要做得那麽絕。”
    “沒必要？”林正惠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李執劍人，你是不是忘了，周正龍救走的是王凡！那個被栽贓殺害了夜鶯上校的凶手，那個掌握著神之胚胎的危險分子！你覺得，這種人，我們應該放過？”
    李岩星沒有說話。
    他知道林正惠說得對，從聯邦的立場來看，無懈可擊。但他總覺得，這背後的一切，都有些不對勁。
    “行了。”
    一直沉默的主位上，一位老人突然開口。他叫張國安，聯邦五號人物，掌管行政，也是在場少數幾個能讓李岩星心生敬意的人。
    “這件事，先放一放。”
    “周正龍的通緝令，等一號回來再議。”
    “至於王凡……”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繼續通緝，但不要大張旗鼓，秘密進行。”
    “明白。”眾人紛紛點頭。
    李岩星看著張國安，眼神閃爍。
    “還有最後一件事。”張國安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李岩星身上，整個會議室的溫度仿佛都降了幾分。
    “蘇文淵，到底是死了，還是跑了？”
    當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李岩星身上，這些人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他們當然各自都有線報，有人說蘇文淵死了，也有人說是跑了，現在聯邦內部，流傳好幾個版本的說法。
    若是死了，一了百了，若是還活著，這些老家夥，又得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現在，他們隻想從李岩星那裏親口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