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走後，夜無歸輕搖白骨扇，打量著月桃。
    夜無歸斜倚著廊柱，白骨扇在指間漫不經心地翻轉，扇骨碰撞發出細碎聲響。
    月桃垂首立在光暈邊緣，絞著裙擺的指尖微微發抖，發間簪子隨著動作輕輕搖晃，倒像是隻受驚的幼獸。
    這副怯生生的模樣，與記憶裏那位立於雲端、清冷如霜雪的望舒，實在難以重疊。
    "嘖。"
    他突然嗤笑出聲，白骨扇猛地收合，驚得月桃渾身一顫。
    三分光暈落在她臉上，將眉梢眼角的輪廓鍍上薄影——確實有三分與望舒相似，可對方眼裏流轉的靈動怯意，與望舒永遠冷凝如刀的眸光截然不同。
    那日在血羅帳初遇月桃時，混天印不過是在月桃靠近時泛起微光，卻讓他鬼使神差想起望舒第一次握住印璽時，天地間翻湧的威壓。
    骨扇突然挑起她的下巴，龍珠在袖口幽幽發亮，映得少女蒼白的臉頰泛起詭異青灰。
    月桃睫毛輕顫如受驚的蝶，脖頸繃出的弧度在冷光下顯得格外脆弱。
    "就你這副呆頭呆腦的樣子..."
    夜無歸故意拖長尾音，指尖撫過扇麵凸起的屍陀林紋路，看著少女因緊張而泛紅的耳尖，
    "我都懷疑是不是認錯了……"
    扇麵擦過她發燙的耳垂，帶起一陣若有似無的腥甜氣息。
    "不過這眉眼的靈光..."
    沙啞嗓音突然壓低，骨扇重重敲在掌心發出悶響，"倒還真有幾分相似。"
    他猛地將扇子合上，鋒利的扇骨擦著月桃耳畔掠過，驚得她踉蹌後退半步。
    月桃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麽，隻覺得冷汗順著脊背往下淌。
    她死死攥著裙擺，在心裏拚命默念：別怕別怕...當上花魁就能拿到青玉牌，就能救梅山六兄弟了...
    發間的桃花步搖跟著顫抖，卻像在無聲為她打氣
    他垂眸凝視少女發間微微搖晃的桃花步搖，金片碰撞聲讓他想起玉藻前的低語——
    當桃花盞內那已然凝固的神血開始緩緩融化之際，便能確鑿無疑地判定，她便是望舒的轉世之身。
    他喉間溢出冷笑，袖中龍珠隨著心念震顫，攪得滿室磷火都詭異地扭曲起來。
    靈感菇與月桃締結契約，成為月桃的靈寵後，它的能力變得有所局限。
    它隻能讀取他人對月桃的情愫，諸如那些藏在心底、未曾言說的心裏話。
    而對於夜無歸、玉藻前的計劃這類內容，它卻無能為力。
    起初，楊戩等三人並不知曉這一情況。
    他們誤以為靈感菇能洞悉他們的計劃，於是特意設置了一道屏障。
    其實，他們這番操作著實是多此一舉了。
    另一邊，玉藻前已然抵達金縷坊。此刻，坊內老板蘇妄言正於賬房之中，專注地翻閱著賬本。
    蘇妄言身為殷商遺孤，當年上古殷商族慘遭天庭擊滅，這份血海深仇，讓他對天庭恨入骨髓。
    蘇妄言手中的因果線，並非尋常絲線。它是由殷商鑄幣爐中的玄鐵，與女媧補天所剩的「五色石粉末」熔煉而成，能夠將「執念的重量」具化呈現。
    這些因果線有著獨特的顏色規則：紅線代表情債，金線象征恩債，黑線則意味著命債。
    當因果線纏繞在他人身上時，蘇妄言便能洞悉其身上的因果。
    隻是每使用一次，便會消耗他一枚殷商銅錢，而這銅錢實則等同於他的壽命。
    金縷坊深處，鎏金算盤的聲響戛然而止。
    蘇妄言垂眸摩挲著賬本邊緣，指節上纏繞的金線突然泛起微光——
    那是用殷商玄鐵混著五色石粉末淬煉的因果線，此刻正詭異地朝著門外延伸。
    簷角銅鈴無風自動，玉藻前的九尾狐尾掃過朱漆門檻，帶起一陣腥甜的霧氣。
    "蘇老板又在算哪筆糊塗賬？"
    她指尖劃過賬房牆上密密麻麻的契約，鎏金字跡在霧氣中扭曲成猙獰的鬼臉，
    "算來算去，可算過自己還剩幾枚陽壽銅錢？"
    蘇妄言死死盯著玉藻前，骨節分明的手指攥緊賬本邊緣，纏繞腕間的金線泛起不祥的暗芒，
    “我若替你辦事，當真能複興殷商？”
    玉藻前唇角勾起一抹蠱惑的笑，九尾狐尾輕掃過地麵，帶起陣陣腥甜霧氣。
    她緩緩點頭：“當然。菩薩手中握有開啟殷商龍脈的密鑰，有菩薩出手，何愁大事不成？”
    猩紅舌尖舔過唇角，尾音染上蠱惑的顫意，“殺玉帝報仇...不過是順手為之。”
    “轟！”
    鎏金算盤突然炸裂，蘇妄言猛地合上賬本，纏繞指尖的金線如毒蛇般竄出，瞬間纏住玉藻前的手腕。
    無數畫麵在他眼底瘋狂閃過，滅族時的衝天火光、被煉成法器的殷商子民的慘嚎、南海觀音慈悲麵容下的冰冷算計……
    他喉間溢出一聲冷笑，染血的嘴角勾起森然弧度：“菩薩？你說的可是那位用我殷商子民魂魄煉法器的南海觀音？”
    玉藻前任由金線深深勒進皮肉，鮮血順著金線蜿蜒而下，卻笑得愈發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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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指尖亮起與青玉牌同色的幽光，在血霧中顯得格外妖異：“正是。”
    蘇妄言指尖輕彈，纏繞在玉藻前身上的金線如靈蛇般瞬間縮回，賬本被他重重甩在案幾上，震得鎏金算盤劈裏啪啦作響。
    "哼？菩薩，靈山派你來的？"
    他眼神冰冷如刃，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裝什麽好人，不過也是拿我族煉製法器的賤人！"
    玉藻前撫了撫被金線勒出紅痕的手腕，九尾狐尾在身後輕輕擺動，語調卻依舊悠然：
    "蘇老板，話別說得那麽難聽。"她指尖劃過牆上密密麻麻的契約，鎏金字跡在霧氣中扭曲變幻，
    "當年可是玉帝讓南海觀音幫忙煉製法器，我們菩薩心存善念，留了一手——"
    說著，她掌心浮現一縷微光，隱隱勾勒出殷商圖騰，
    "這縷仙緣，可助你複活族民，重建殷商。"
    【關於殷商遺族】
    殷商王族乃玄鳥嫡傳後裔，其黑羽金瞳的血脈之中，流淌著可「熔煉天地」的磅礴神力。
    若能獲取他們的魂魄，再借助日月之精華、山河之龍脈，便可煉製出威力非凡的神器。
    封神一役中，殷商為扭轉戰局，舉全族之力煉製「萬魂幡」。
    此幡以百萬周軍魂魄為祭，每揮動一次便有黑雲蔽日，慘叫之聲響徹三界。
    然而這番舉動終引得天怒，天庭聯合闡教布下誅仙劍陣，玄鳥圖騰在烈焰中崩解，王族宗祠化作焦土。
    蘇妄言彼時不過垂髫稚子，被乳母藏入鑄幣爐暗道，目睹族人被煉成法器的慘狀。
    僥幸存活的蘇妄言隱匿蹤跡，遁入鬼市。他以殷商玄鐵為基，女媧五色石殘粉為引，將滿心恨意悉心煉化為「因果線」。
    此後，他癡迷於邪術之道，苦心孤詣練成那不老長生之法，隻為報仇雪恨。
    —————
    蘇妄言眼底猩紅暴漲，骨節泛白的手如鷹爪般抓向那縷微光，卻隻攥住滿手虛影。
    玉藻前九尾狐尾卷著笑聲，腥甜霧氣中，微光如流螢沒入她掌心。
    “哎呦，蘇老板～這麽急幹什麽？”
    她指尖輕點，青玉牌泛著冷光淩空旋轉，牌麵蠱紋在霧氣裏若隱若現，
    “隻要您設法讓孫猴子去爭選花魁，奪得青玉牌——”
    尾音拖得綿長，玉藻前突然揚手將玉牌擲出，
    “這能複活殷商的仙縷，自然是你的。”
    青玉牌擦著蘇妄言耳畔釘入牆中，濺起的木屑混著金線的嗡鳴。
    他盯著牌麵，想起地底深處先祖們的哀嚎。唇角勾起癲狂笑意，金線如毒蛇竄出纏住玉牌：“成交！”
    話音尚在空氣中縈繞，玉藻前便如一縷青煙般迅速消散。須臾之間，她已現身於清音樓中。此時，樓內鳳棲梧正悠然撫琴。
    ——————
    鳳棲梧·——鳳族最後的「逆骨琴師」
    鳳族，本乃女媧座下「司樂神鳥」。彼時，因反對天庭動用《山河社稷圖》鎮壓巫族，無端被汙蔑妄圖複活蚩尤。
    玉帝降旨，命火部眾神焚燒不周山。熊熊烈火之下，鳳族巢穴墜入地縫，唯有鳳棲梧幸得望舒搭救。
    幸存的鳳族族人被封印於山底岩漿之中，每日承受雷火灼翅之刑，其淒慘的鳴叫聲化為「泣血弦音」，這亦是清音樓琴弦的材料。
    鳳棲梧偷藏了族人的一片尾羽，將其煉成骨琴，琴音可讓族人的痛苦得到短暫緩解。
    清音樓，表麵上以販賣「記憶幻境」予鬼市亡魂為營生。
    而其真實用途，是借琴聲收集對天庭的怨恨，用以煉製「弑神羽箭」。
    ———————
    "鳳老板這琴音，彈給將死之人聽倒合適。"
    玉藻前晃著九尾狐尾掃過門檻，指甲劃過青銅風鈴，清脆聲響中混入一絲妖氣。
    琴音戛然而止，鳳棲梧抬眸凝望，輕聲開口：
    “無需多言，你要說什麽我已然明白，我應下了。隻要能解開不周山的封印，讓我報仇雪恨便可。”
    此時，他的指尖輕按在琴弦之上，骨琴的共鳴箱中隱隱透出朱砂般的微光。
    玉藻前輕笑一聲，將青玉牌置於桌上，嬌聲道：
    “真是爽快人，奴家就愛與鳳老板這般爽快之人來往。”
    ————金縷坊的暗閣，
    黑袍人隱匿於暗影之中，目光透過水光鏡，如幽邃寒芒般緊緊鎖定著孫悟空、哪吒、楊戩和月桃的一舉一動。
    就在這密切監視之時，外出辦完事的玉藻前輕盈歸來。
    她蓮步輕移，微微欠身，柔聲道：“大人，青玉牌已妥交四位老板。”
    稍作停頓，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繼續說道：“而且，奴家還小小地刺激了一番小太子。”
    “如此一來，能促使他們幾人內鬥，進而激發暗處的噬心蠱陣，強化他們體內的情劫蠱。”
    黑袍人緩緩轉過身來，輕輕頷首，語氣冰冷如霜，吐出兩個字：“不錯。”
    緊接著，他又說道，“但你可知道，你身上被哪吒下了定位咒？”
    玉藻前微微一怔，神色間倏地掠過一絲慌亂，趕忙說道：“奴家並不知曉，難不成剛剛奴家去金縷坊與清音樓，也被他跟蹤了不成？”
    黑衣人神色平靜，緩緩回應道：“那倒沒有。我一直於暗中監視他們，如今哪吒滿心都是月桃，還無暇來跟蹤你。”
    “不過，你也無需急著去除身上的定位咒，留著它還有別的用處。菩薩剛剛下達了新的命令，要我們想法子讓他們三人在鬼市徹底失去彼此信任。”
    “此前在玲瓏寶塔之中，菩薩已然讓孫悟空與哪吒二人互相生疑。我們隻需再略施些計謀便可。”
    話音剛落，玉藻前便輕輕抿唇，巧笑嫣然道：
    “大人，奴家已悄悄給蘇妄言、沙華、鳳棲梧幾人種下悔恨蠱。此蠱可滋長他們內心的仇恨，便於我們日後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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