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醉月軒，
    晨光透過醉月軒的鏤空雕花窗，在青磚地上灑下斑駁的星芒圖案。
    月桃跪坐在軟墊上，指尖輕點著瓷盆裏的靈感菇，聽它用細微的“咕嚕”聲講述著它昨夜做的夢。
    忽然，木門“吱呀”輕響，裹著月白色織金紗衣的老鳩蓮步輕移而入，鬢邊銀質的殘月發簪隨著動作晃出冷光，袖口溢出的沉水香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喲，小桃桃，今兒起得可真早呢！這連著歇了好些日子，身體都調養得不錯了吧？”
    老鳩朱紅蔻丹的指尖挑起月桃下頜，眼角的魚尾紋裏都嵌著笑意，那笑意卻不達眼底，倒像是麵具上的漆彩，
    “卯時的梆子才敲過，就惦記著來瞧瞧——這兩瓣嘴唇兒白得像霜雪，該不是想老姐姐想得茶飯不思？”
    夜無歸曾特意囑咐老鳩，讓她額外“看好”月桃。
    而老鳩瞧著月桃，竟覺得她與夜無歸珍藏的仙女圖中的仙子有幾分神似，便無端猜測月桃與夜無歸關係匪淺。
    自那以後，老鳩對月桃格外優待。
    不等月桃回答，老鳩突然湊近，帕子掃過月桃頸側，布料擦過皮膚，泛起細微的麻癢。
    “馬上就要到花魁選拔的第一賽了，你打算跳什麽舞啊，”
    老鳩壓低聲音，吐息間混著曼陀羅香，猩紅的唇角幾乎要貼上月桃耳畔，
    “第一輪比賽贏了，夜老板可是會親自送你一件好寶貝呢”
    月桃聞言一驚，瞳孔微縮，垂在袖中的手指驟然攥緊裙角，
    她盯著老鳩眼角狡黠的紋路，暗忖：好寶貝，難道是青玉牌？
    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裙擺褶皺，思索片刻後，她旋即否定這個念頭，內心警鈴大作：不對啊，聽老鳩說過醉月軒的花魁要經過三輪比賽選拔的。
    第一輪就給青玉牌，那後麵的賽製豈不成了虛設？
    更何況——玉藻前明確說過，隻有當上花魁才有青玉牌。
    老鳩眼底流轉的算計，倒像是特意拋出的誘餌。
    見月桃不說話，老鳩肥厚的手掌輕輕拍在她肩頭上：“你也不要太擔心，第一輪比賽很簡單的。”
    指尖點向雕花窗外此起彼伏的喧囂，
    “就是簡簡單單跳支舞罷了，再讓客官們投個票，票多者勝出。”
    她忽然勾住月桃下巴，將人往自己猩紅的唇色前帶，曼陀羅香裹著鐵鏽味撲麵而來，
    “瞧瞧這眉眼生得多勾人，隨便挽個發髻、轉兩圈腰肢，那些冤大頭的眼珠子都得黏在你身上，頭名還不是手到擒來？”
    月桃麵露忐忑之色，指尖蜷縮進袖中緊攥著青玉牌，喉間像哽著塊燒紅的炭，囁嚅著開口道：
    “可是我……我根本不會跳舞呀。”
    老鳩輕輕一笑，溫聲說道：“無妨，不會學便是了。距離開始還有三天時間，你隨意學上一支舞就行。”
    話音未落，她突然從廣袖裏抽出本暗紅封皮的書冊，扉頁金線勾勒的桃花竟在詭異地翕動花瓣，
    “夜老板對你可真是關懷備至，特意送了你一本《桃幺舞》呢。你要是用心學一學，那第一名肯定非你莫屬。”
    染著丹蔻的指尖撫過封麵上若隱若現的混天印紋路，
    “聽說這舞譜裏藏著醉月軒初代花魁的魂魄，跳起來能讓看客心甘情願掏出心肝呢。”
    話剛說完，老鳩便將書冊塞進月桃懷中，轉身時銀質殘月發簪晃出冷光：“你好好練習，老姐姐先走啦。”
    房門合攏的瞬間，靈感菇突然發出尖銳的“噗”聲，菌蓋滲出的墨汁在青磚上暈開，赫然是《桃幺舞》封麵上那朵詭譎桃花的輪廓。
    靈感菇的讀心小菌絲發著幽藍微光，“噗通”蹦到雕花桌案上，菌蓋邊緣泛起焦慮的褶皺：
    “小桃子，剛剛本大仙讀了那老鳩的心！”
    它抖著菌絲上黏著的曼陀羅香灰，孢子簌簌落在《桃幺舞》封皮上，
    “雖然沒探到《桃幺舞》的底細，卻讀到她們打算讓你在血魔池上跳舞！”
    月桃猛地攥緊舞譜，封皮上的混天印紋路突然發燙，灼得掌心發疼。
    靈感菇用菌柄戳向窗外暗紅色的雲霧，菌絲因激動而顫巍巍：
    “血魔池表麵會凝出巨大的往生網，說是讓你踩著網跳——可那網是用龍族亡魄織的！”
    瓷盆裏剩餘的菌絲突然集體直立，在晨光中拚出破碎的星盤圖案，中央赫然是混天綾的紋路：
    “最古怪的是夜無歸——他一個鬼修，竟用龍族亡魂織網？若你失足掉下去，……”
    它突然噤聲，菌蓋轉向月桃手腕處若隱若現的紅光，
    “哦對了！”它猛地拍向桌案，濺起細小的香灰霧，
    “三太子的混天綾殘片在你發間！就算掉下去，也能觸發那瘋子種下的‘同生咒’——你死不了”
    “但本大仙就是覺得不對勁！你聞這舞譜的味道，根本不是什麽初代花魁魂魄，像是用嬰兒魄香灰泡過的！”
    話音未落，窗外便飄來悠悠琴聲，如潺潺流水般淌進房間。那靈動的音符於空中交織、碰撞，幻化成一首縹緲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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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宵風露寒，夜靜更漏殘。
    子規啼遠樹， 時聞佩玉珊。
    血染楓箋字， 羅裳映月闌。
    帳啟人獨立， 前盟誓不瞞。
    ———戩
    靈感菇凝視著這首詩，喃喃道：“琴聲？這詩定是楊戩借琴聲向我們傳遞的暗號。”
    月桃滿臉困惑，伸手撓了撓頭，說道：“可我完全參悟不透真君所寫詩句的含義。”
    靈感菇輕輕搖了搖頭，略帶嘲諷地說：“就你這腦筋，楊戩竟還敢給你發藏頭詩。且看本大仙出手破解。”
    靈感菇在空中轉了又轉，菌絲在空氣中劃出螺旋軌跡，菌蓋突然“啪”地彈出顆黃豆大小的熒光孢子，精準砸中月桃眉心：
    “看好了！第一句‘今宵風露寒’——‘寒’字拆開是‘宀’‘二’‘人’，暗示‘寅時二刻’！”
    它用菌柄戳向“夜靜更漏殘”的“殘”字，孢子顯形出沙漏圖案，
    “更漏殘就是子時將盡，合起來是寅時二刻碰頭！”
    月桃盯著詩句裏若隱若現的三尖兩刃刀紋路，
    靈感菇又道：
    “‘羅裳映月闌’——‘羅’字拆開是‘四’加‘夕’，‘四’在地支裏是‘酉’，酉時又叫‘食時’！月闌是月亮西沉，酉時太陽也落西邊，這不就扣上了？”
    “這句對應的就是"食"字，楊戩這廝，寫個暗號還玩文字謎，生怕咱們吃飯的時候看不懂是吧？”
    說完菌蓋一翻，噴出一縷熒光孢子，在空氣裏拚出個大大的“食”字。
    “至於‘時聞佩玉珊’嘛……”靈感菇突然原地蹦了個高，菌絲上黏著的曼陀羅香灰抖落，竟拚出“八珍樓”三字，
    “‘佩玉’是金縷坊的玄鐵算盤聲，‘珊’通‘膳’！楊戩是說——寅時二刻去八珍樓，邊吃鬼市蜜漬金桔邊談正事！”
    靈感菇在猜想裏麵加了一點自己的小想法，它想去品嚐八珍樓的招牌菜。
    它心虛地轉了個圈，菌蓋邊緣泛起可疑的粉色，“當然啦，順便品嚐一下他們招聘菜的雙笙鯉魚羹也是可以的……”
    話音未落，詩中“前盟誓不瞞”的“誓”字突然滲出血珠，在地麵畫出蜿蜒的箭頭，盡頭處赫然飄著八珍樓的酒旗，旗角繡著的正是楊戩天眼的金芒。
    靈感菇看見箭頭，興奮的不行，
    靈感菇的菌絲順著血珠箭頭瘋狂顫動，菌蓋頂端的藍光凝成小旗子形狀：
    “你瞅瞅！這箭頭左三圈右兩圈，分明是八珍樓秘製糖藕的螺旋紋！”
    它蹦到窗沿上，用菌柄指著遠處飄來的甜膩氣息，“聞到沒？是雙笙鯉魚羹的腥甜混著蜜漬金桔香！”
    於此同時其他幾人也收到了楊戩的藏頭詩暗號，
    夜幕低垂，悄然已至子時。
    月桃在房間內，神色帶著幾分焦急，輕聲說道：
    “蘑菇，咱們該怎麽溜出去呀？我房間外麵全有人守著，根本不讓我出去。”
    靈感菇輕拍月桃的肩膀，自信滿滿地說道：
    “放心吧，一會兒本大仙施展靈力，將被子幻化成你的模樣。接著，本大仙再噴出孢子粉，讓那些看守的人全都暈倒，咱們倆就趁機溜出去。你記得換身衣服，咱們翻牆離開這兒。”
    月桃攥緊裙角望向緊閉的雕花木門，門縫裏漏進的燭光將守衛甲胄映得泛青，她聽見對方腰牌輕響，隨即轉身看向靈感菇。
    靈感菇的菌絲在被褥上快速遊走，棉絮漸漸膨成她的輪廓，連垂落的發絲都透著微光：
    “看好了，這招「幻形菌絲術」可是本大仙的招聘法術……保準如來來了也看不出來是假貨”
    話音未落，靈感菇縮成米粒大小，從門縫裏麵擠了出去，
    “噗”地一聲悶響，靈感菇的菌蓋猛地鼓脹又收縮，淡紫色的孢子霧如輕紗般噴出。
    月桃死死屏住呼吸，隻聽門外傳來甲胄墜地的悶響，幾個守衛直挺挺栽倒在青磚上。
    “月桃，gogogo！出發了”
    靈感菇化作一道熒光，纏上月桃的發梢催促。她緊了緊身上粗糙的小廝服飾，粗布衣角掃過《桃幺舞》藏在腰間的殘頁。
    借著廊下搖曳的燈籠微光，她踮著腳尖，像隻貓似的在橫七豎八的守衛間穿行，生怕驚醒這死寂中的暗流。
    兩人貼著牆角疾行，終於摸到爬滿青苔的圍牆下。月桃仰頭望著那足有兩丈高的青磚，喉間發出壓抑的驚呼：
    “這麽高啊！”
    她慌亂地扯住靈感菇發著微光的菌絲，
    “蘑菇，你能不能帶我瞬移，或者帶我飛？我根本沒有靈力……”
    靈感菇的菌蓋蔫耷耷地垂下，菌絲有氣無力地晃了晃：
    “哎呦！本大仙現在餓肚子餓得眼冒金星，剛才兩波孢子攻擊可耗空了八成靈力！”
    它突然用菌柄拍了拍月桃的手背，熒光在青磚縫隙間勾勒出凸起的踏腳點，
    “隻能爬了！加油月桃，你踩這些菌絲搭的台階，本大仙給你當保險繩！”
    說著，菌絲纏上月桃的腰間，
    另一邊，鬼市的血羅帳前，楊戩麵色冷峻，目光掃過周圍，看著缺席的哪吒和月桃，眉頭微皺，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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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倆去哪裏了？”
    他頓了頓，又有些不耐地低語，
    “還不來？”
    孫悟空撓了撓頭，金箍棒“嗖”地橫在肩頭：
    “俺老孫去找！”
    話音未落，他已踩著筋鬥雲騰空而起，身後拖曳的金光驚散鬼市上空盤旋的幽冥鴉群。
    實際上，楊戩之前所吟藏頭詩暗藏深意，其真正意思是“今夜子時，血羅帳前見”，而這血羅帳，恰好位於八珍樓的旁邊。
    楊戩下意識去掏腰間玄光鏡，指腹卻隻觸到一片空蕩。
    夜風卷起他的衣袍，露出內襯暗袋裏半截未燃盡的詩箋——正是那首暗藏“今夜子時，血羅帳前見”的藏頭詩。
    他望著血羅帳外翻湧如沸的黑霧，額間天眼泛起微光，卻因玄光鏡落在清音樓而無法穿透迷霧。
    “罷了。”他握緊三尖兩刃刀，刀刃映出八珍樓方向驟然亮起的詭異紅光。
    他本以為月桃這麽慢是不是出事了，可是他並沒有感受到給月桃的護身符指環發出危險信號，隻好作罷。
    視角轉回月桃這邊，隻見她正鉚足了勁攀爬著牆壁。
    然而，每向上爬一半的距離，便會滑落回去一半，如此反複。
    月桃的指節死死摳住磚縫，粗布衣裳被牆棱刮得碎絮紛飛，她咬著下唇再度發力，
    卻因腳下菌絲墊突然發滑，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悶哼聲驚起牆頂棲息的幽冥鴉。
    一旁隱身的哪吒，終究沒忍住，偷偷地笑了起來。
    隱身的哪吒抱著雙臂倚在牆頭，混天綾垂落的金鈴被他死死攥住，憋笑憋得火尖槍都跟著微微發顫。
    月光穿透虛影，將他劇烈抖動的肩頭輪廓投在月桃背上，細碎星火簌簌落在她發間。
    “月桃，是不是有鬼？！”
    靈感菇的菌絲如蛛網炸開，熒光孢子在空中織成探測網，菌蓋頂端藍光驟亮，
    “本大仙剛剛分明聽見有人在笑！”
    它突然瘋狂震動，指向哪吒藏匿的方位，
    “就在那邊！有股熟悉的混天綾味道……還有金桔糖紙的甜膩！”
    自哪吒於醉月軒遭醉酒男妖調戲後，便時常隱去身形，悄然守在月桃身旁，以防她遭遇鹹豬手之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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