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桃無名指上的指環突然灼燙如炭，燙得她指尖猛地一顫。
    袖中的靈感菇瞬間炸開一團孢子，尖叫聲幾乎穿透衣袖：“月桃！這個楊戩給你的指環發燙了！這個攝政王楊紋一定就是楊戩！”
    它在袖中瘋狂蹦跳，菌蓋撞得布料簌簌作響，
    楊紋漫不經心地掃過周圍噤若寒蟬的百姓，最終將目光定格在月桃身上。
    暮色為那雙冷眸鍍上一層霜色，當視線相撞的刹那，月桃感覺指環的溫度幾乎要灼燒血脈——那眼神太過熟悉，像極了記憶裏二郎神楊戩踏碎淩霄時，眼底翻湧的雷霆。
    還不等月桃開口，楊紋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墨色衣擺掠過青石板，轉瞬已立在乞丐父女跟前。
    他指尖輕抬，拂過父親顫抖的肩頭：“是誰讓你們出來乞討的？”
    父親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眶蓄滿淚水：“王爺，草民本來是在東街做布料買賣生意，然後被……”
    話音戛然而止，他突然劇烈顫抖，喉間發出含混的嗚咽，手指死死攥住女兒的粗布衣，仿佛看見某種足以吞噬靈魂的可怖之物。
    “王爺好雅興。”
    清冽如碎冰相擊的聲音驟然刺破凝滯的空氣，一襲玄色繡金長袍分開人群，蘇偉手持白折扇款步而出。
    扇麵上的墨竹在暮色中暈染成詭異的黑影，他指尖輕叩扇骨，金鑲玉的扇墜撞出泠泠聲響，“什麽時候也有功夫管起這皇城商鋪之事了？這事兒，該歸掌管財政的鎮國侯管轄才是。”
    楊紋緩緩轉身，冰藍色眼眸掠過蘇偉腰間明黃絲絛——那是唯有國師才能佩戴的皇室賜物。
    陣風掀起兩人衣擺，
    圍觀百姓下意識後退，卻見蘇偉折扇輕搖，笑意溫柔得滲人：“王爺若是對民生感興趣，不如隨本國師去欽天監，共賞今夜的血月？”
    “不必了，本王還有事兒，告辭。”
    楊紋語調冷硬如冰，話音未落便旋身欲走。
    臨走前，他的目光如同一把淬了寒的刀，最後深深剜了月桃一眼，那一眼裏翻湧著她看不懂的暗潮，似有千言萬語都被冰封在其中。
    蘇偉望著楊紋遠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冷笑。
    他慢悠悠地用折扇輕敲手心，扇麵上的墨竹隨著動作在暮色中扭曲變形。
    目光先是掃過月桃，最後定格在瑟瑟發抖的乞丐父女身上，金鑲玉的扇墜晃出冷冽的光。
    "你們倆個也是好福氣，衝撞了三皇子殿下，卻還能活命！"
    他俯身湊近，白折扇挑起父親髒兮兮的下巴，語氣溫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不過有些話，還是爛在肚子裏麵最好——"
    話音未落，折扇突然重重敲在對方肩頭，驚得父女倆癱倒在地。
    蘇偉直起身子，漫不經心地整理著袖口的金絲刺繡，玄色繡金長袍掃過滿地碎石。"記住，在這皇城腳下，有些真相，比死亡更可怕。"
    他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中。
    月桃心中暗自思忖：孫梧是大聖，楊紋是真君，這兩人的身份已然確定。隻是李洛究竟是不是三太子，還尚無定論。
    若李洛真是哪吒轉世，怎會連蓮花手鏈都毫無共鳴？
    不過，他們幾人的轉世似乎都與皇宮有所關聯，從禁軍統領到攝政王，再到那位暴戾無常的三皇子，如此看來，我得想辦法進宮。
    可找個什麽理由才好呢？
    思索一番後，月桃又返回了醉仙樓。
    靈感菇在袖中急得直蹦，孢子透過布料炸成焦慮的粉霧：“小桃子，皇宮戒備森嚴，我們又不能用法力，很難進去啊！”
    它的菌蓋不停撞擊著月桃手腕，像擂響的小鼓。
    “是啊！怎麽辦才好呢？到底該怎麽進宮呢？”
    月桃擰著眉，指尖無意識地揪著裙擺。
    鎏金宮燈在遠處次第亮起，將宮牆染成一片冰冷的琥珀色，簷角銅鈴隨風輕響，卻驚不起她半點思緒。
    就在這時，一道灰撲撲的身影突然湊到跟前。麻衣小夥咧嘴一笑，露出兩顆缺了角的門牙，渾濁的眼睛卻亮得驚人：“小娘子，是想進宮？”
    他搓著布滿老繭的手，身後背著的竹簍裏露出半截褪色的宮絛，
    “我叫張三，我可以幫你！”
    月桃激動不已，雙手緊緊攥住那人的衣袖，眼睛裏閃爍著期待的光芒，急切問道：“真的嗎？”
    張三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看似友善的笑容，說道：“瞧你這樣子，一看就是剛到京城，對這兒的事兒怕是一無所知。我帶你去個地兒，那兒時常有達官貴人往來。你要是去了，說不定能找機會接近他們，進而進宮呢。”
    月桃眼眸中滿是感激，輕聲說道：“謝謝你。”
    張三心中暗自盤算，眼神中閃過一絲貪婪：這小丫頭，看著傻乎乎的，模樣倒是水靈，肯定能賣個好價錢。
    靈感菇的讀心術在皇城受皇族龍脈靈氣壓製，無法讀取他人內心想法。
    “京城這地界兒，門道深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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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三堆起笑，竹簍裏的宮絛掃過她手背，粗糲的觸感混著巷口飄來的脂粉味。
    他領著月桃拐進燈籠昏黃的街巷，牆上“尋親”告示被風掀起邊角，露出底下“血玉坊”的暗紋標記。
    月桃跟著七轉八繞，直到看見雕梁畫棟上懸著的“百仙閣”匾額，才猛地頓住腳步：“這、這不是……”
    張三把月桃騙到了百仙閣，那是京城最大的青樓。
    張三扯著月桃拐進朱漆大門時，鎏金匾額“百仙閣”三個字刺得她瞳孔驟縮。
    胭脂混著酒香撲麵而來，二樓飄來的絲竹聲裏夾雜著嬌笑，她這才驚覺自己踏入了京城最大的銷金窟。
    “放開我！”月桃猛地掙紮，裙裾被門檻勾得發皺。
    幾個膀大腰圓的壯漢鐵塔般攔住去路，張三袖中滑出的麻繩在掌心繞了兩圈，臉上的笑比夜色更陰森。
    袖中突然炸開一團慌亂的熒光，靈感菇抖落的孢子在暗處凝成焦慮的旋渦：
    “完了！龍脈靈氣壓製太狠，本大仙的袍子粉半點靈力都聚不起來！怎麽辦啊小桃子？”
    它的菌蓋不停撞擊著她手腕，卻發不出半點攻擊孢子。
    月桃被綁住，粗麻繩勒得她手腕生疼，胭脂混著黴味的氣息撲麵而來。
    雕花樓梯傳來環佩聲響，老鴇扶著鎏金欄杆款步而下，珠翠頭飾在燭火下晃出冷光。
    “您看看，這臉蛋，這身段，”
    張三點頭哈腰，銅鈴在腰間晃得刺耳，“往百仙閣的招客廳一送，保準能賣出花魁的價！”
    老鴇捏著帕子挑起月桃下巴，丹蔻劃過她泛白的臉頰。
    一袋銀子“啪”地砸在張三腳邊，綢緞錢袋散開時露出金燦燦的五十兩紋銀。
    “倒是水靈。”
    她冷笑一聲，轉身時廣袖掃落桌上茶盞，“先關到柴房裏麵去！明兒個送進招客廳開苞。”
    壯漢們拖著月桃穿過九曲回廊，柴房木門吱呀一聲洞開。
    黴濕的稻草紮得她膝蓋發疼，麻繩被死死係在朽木柱上。
    月桃仰頭望著頭頂巴掌大的氣窗，聽見靈感菇在袖中悶聲掙紮：“小桃子！等我把袍子粉攢夠……”
    話沒說完，門外傳來鐵鏈拖曳聲，驚得牆角老鼠竄進陰影。
    月桃蜷縮在黴味刺鼻的稻草堆裏，她盯著牆上斑駁的光影，小聲嘟囔：“不行，我得想辦法！”
    窗外暮色漸濃，百仙閣飄來的絲竹聲混著笑聲，像根刺紮在她心頭。
    吱呀——木門被粗暴推開，壯漢甩下粗瓷碗，粥水濺在她裙擺上：“吃！”
    腳步聲遠去後，月桃抓起碗狠狠砸向地麵。
    碎瓷片寒光一閃，她眼疾手快將尖銳的瓷塊藏進袖中，靈感菇迅速用菌絲纏住碎片，孢子在黑暗中泛著微光。
    “門口的大哥！”
    月桃突然捂住肚子，聲音帶著哭腔，
    “我肚子疼，想去茅房！”
    門被踹開的瞬間，壯漢拽著她衣領將人提起，
    “事不少！快點！”
    穿過幽暗的回廊時，月桃給袖口的靈感菇使了個眼色。
    菌絲突然炸開，積攢許久的孢子粉如煙霧般噴向壯漢麵門。
    對方悶哼一聲踉蹌後退，還未站穩便癱倒在地。靈感菇靈巧地用瓷片劃開麻繩，菌絲纏住月桃手腕：“快跑！”
    兩人跌跌撞撞衝進夜色，身後傳來百仙閣慌亂的叫嚷聲。
    月桃踩著泥濘的小路狂奔，腕間蓮花手鏈突然發燙，但此刻她根本顧不上蓮花手鏈。隻想趕緊跑路。
    月桃跑到後門處，拐過最後一道彎時，後門處運菜的小推車撞進眼簾。
    她毫不猶豫地掀翻菜筐，整個人撲進帶著露水的菜葉堆裏，腐葉的氣息混著汗水浸透衣襟
    月桃跌進菜筐的瞬間，腐葉與露水糊了滿臉。
    遠處腳步聲混著粗重的呼喝逼近，她死死扒住菜筐邊緣，指尖觸到某種濕潤粘稠的液體。
    還未及細想，腕間蓮花手鏈突然滾燙如烙鐵，在黑暗中綻出微弱的瑩光。
    "唔！"驚呼聲被一隻染血的手捂住，月桃的後背撞上一具溫熱的身軀。
    男人蒼白的臉近在咫尺，墨發垂落的弧度像月光凝成的絲線，浸透鮮血的月白長袍下，暗紋竟與哪吒的混天綾如出一轍。
    李曉的拇指擦過她發燙的耳垂，染著硝煙味的呼吸掃過耳畔："噓。想活命就別動，別說話"
    月桃的瞳孔劇烈震顫，黑暗中蓮花手鏈的瑩光勾勒出眼前人淩厲的眉峰、微抿的薄唇，每一處線條都與記憶深處那個踩著風火輪、手持火尖槍的少年別無二致。
    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胸腔裏的心跳聲如擂鼓般轟鳴，仿佛要衝破喉嚨。
    月桃喉間泛起鹹澀，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才克製住顫抖。
    蓮花手鏈滾燙得幾乎要灼傷皮膚，熒藍的光暈在黑暗中不住搖曳，映得李曉染血的側臉恍若隔世。
    她的思緒轟然炸開，記憶裏哪吒踩著風火輪回頭一笑的模樣，與眼前人蒼白卻淩厲的眉眼重重疊合。
    “三…三太子…”她在心底瘋狂嘶吼，喉間卻發不出半點聲響。
    繡鞋無意識地碾過菜筐裏的枯葉，混著血腥味的氣息裏，
    靈感菇突然在袖中劇烈震動，孢子炸成興奮的金光：“這臉跟哪吒那貨一模一樣，蓮花手鏈還亮了。難道他才是真的三太子轉世！”
    在沒有喚醒三神之前，三神都看不見靈感菇，也聽不見靈感菇的話。凡人一樣聽不見靈感菇的話，也看不見靈感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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