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冰窟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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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冰洞窟的寒氣如同無形的手,拂過青鼎侍燒灼疼痛的傷口,留下細微的冰刺麻意。她靠在冰涼堅硬的洞壁上,看著角落裏的兩人。
    月織姬盤坐在一塊微微凸起的冰台上,原本一身凍傷的汙濁換成了潔淨的白獸絨皮,襯得臉龐愈發蒼白如雪。那條差點廢掉的凍傷右臂裹著厚厚絨布,僵硬地擱在蜷起的膝頭。她低垂著眉眼,長長的霜白睫毛蓋住清冷的眸子,未受傷的左手卻極其細致地動作著——指腹沾著化開的雪水,正在輕輕擦拭裴渺被各種汙物粘結成塊的黑臉。
    動作是細致的,甚至稱得上溫柔。指尖刮掉裴爛臉頰邊緣沾著的墨綠膿痂和冰渣,露出底下沾著泥汙卻未被腐蝕的皮膚。每一次擦拭,她左手腕上被冰髓靈力壓製的瘟毒筋絡就跟著極輕微地跳動一下,黛青色的死氣藤紋在那細膩的手腕皮膚下蜿蜒得更加清晰刺眼。但她神情專注,仿佛隻是清理一件擱置太久、需要拂去塵土的舊物。
    篝火餘燼劈啪響了一聲,是麻杆兒把最後一點撿來的朽木根丟進去。微弱紅光搖曳,給整個冰晶世界添了唯一暖源。
    “哧…爛肉糊臉洗那麽光溜有什麽用?”青鼎侍撕下塊凍硬的熊肉幹塞進嘴裏嚼著,聲音含混,“他心口裏那塊凍僵的灶膛灰,沒點真火燒出來早晚硬成棺材釘!”她燒爛的眼角瞥著被月織姬擦拭幹淨的裴渺半邊臉頰輪廓,意外地竟有幾分清俊的底子。隻是那臉色死灰,眉間鬱結著揮之不去的病氣。
    月織姬沒回應,指腹移到裴渺幹裂的唇畔,輕輕刮掉那凝結的一抹暗紅血痕。動作很輕,但指尖沾染的冰涼水汽觸到他溫涼的皮膚時,裴渺緊閉的眼睫極其細微地顫動了一下。快得像錯覺。
    她擦拭的手突然頓住。
    不是錯覺。
    她那浸著雪水的指尖停在裴渺頸側跳動的微血管上。她的指尖冰冷刺骨,可貼著他溫熱皮膚時,裴渺脖頸處的筋肉極其微弱地繃了一瞬,又鬆開。如同睡夢中被冰水滴落在肩頭的無意識抽動。
    而更深處。
    隔著厚厚的白獸絨包裹的胸膛,那層凍結的玄冰殼覆蓋下的心窩裏——那顆藏在寒冰深處、包裹著灰白瘟毒與赤紅死煞的混沌丹種——在月織姬冰涼指尖靠近的刹那間,搏動的節奏……快了一點。
    非常微弱,幾乎無法察覺。
    但在她那顆冰封靈脈深處,因本源星核寂滅而沉寂枯涸的冰海之上,卻清晰地“蕩”起了那麽一刹那微瀾。仿佛極地冰原深埋的荒蕪裏,一粒早已沉入黑暗的冰晶種子,在無垠寒冷中,被遠方另一縷同樣沉寂的微光……極其短暫地喚醒了一刹的明滅。
    她的左手緩緩收回,垂落在自己膝頭凍硬的皮裙上,指尖殘留的微涼水滴落在雪白的絨皮上。那被她仔細擦拭過的半邊麵龐暴露在冰晶洞窟幽藍靜謐的光暈裏,病氣似乎被滌蕩去了一絲,死灰下隱約透出點活人沉睡的靜謐輪廓。
    “……比裹在膿痂子裏強。”她唇齒微動,聲音清冷微低,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著冰寒吐露的氣息。洞窟幽邃,冰淩凝霜,這聲細語卻清晰落進青鼎侍耳中。
    “嘁!”青鼎侍嗤笑一聲,下巴上沾著熊肉沫子,“洗幹淨個冰坨子臉就比膿疙瘩強?他那爛心窩子比你這冰手還難捂熱!”她粗糙地一抹嘴,掏出老蛇頭給的蛇眼銅牌在篝火前烤著,灼去上頭刺鼻的蛇腥油膩氣。
    麻杆兒湊近冰壁下的暗流,掬起一捧刺骨清澈的泉水猛灌兩口,冰得齜牙咧嘴。冰壁反射的藍光映出他臉上殘留的毒斑。“這洞裏的寶貝比蛇牙鋪子那些毒砂子強多了……”他滿足地歎著氣,卻沒看見在他灌下冰泉時,泉底某顆鵝卵石上暗金色的礦脈紋無聲地流過一絲極微弱的光。
    青鼎侍捏起一顆最小的“霜心露”,綠豆大小,瑩白如玉,散發著柔和的月寒之氣。她用兩根燒糊的指甲撚著,遞向月織姬:“這能鎮住你那鬼瘟藤的手!省得爛透了連那爛肉臉都擦不動!”
    月織姬沒接,目光卻落在霜心露那柔和的光暈上,片刻才道:“留著。”她抬起還能動的左手指尖,對著自己那條裹在厚絨下、還在細微滲出青紫瘟氣的僵死右臂,隔空輕輕一點。一縷極其精純、凝練如銀線的冰魄靈力,無聲無息地從指尖溢出,緩緩沒入她右手腕被瘟毒死鎖的經脈。沒有霜心露那麽柔和綿長,卻更銳利、更直接,帶著點她星核崩滅後強行凝聚的不惜命般的決絕寒意,刺入瘟毒纏死的淤塞深處!
    青鼎侍愣了一下,燒糊的眉毛都差點立起來:“你……”她心疼這能換百金的好東西!更驚怒月織姬這種以命填傷的打法!可那口罵終究卡在喉嚨。
    就在這時,一直被安放在冰台角落厚獸皮墊子上沉睡的裴渺,在被清理幹淨的半邊臉頰下,喉結極其輕微地滾動了一下。幅度很小,像幹渴的魚在淺水吐了個細泡。
    呼……
    一口極輕微、帶著點濁灰薄霧的氣息,從他剛被擦幹淨的唇縫間無聲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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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鼎侍猛地扭頭!
    隻見裴渺胸口那被玄冰死死凍封的位置,厚重的冰殼底層最深處——那點被寒冰凍住的灰白色丹種——在逸出那口濁氣的刹那,極其突兀地……亮了一線!
    光線太弱,被厚厚冰層折射吞噬了大半,隻在貼近他胸膛肌膚的冰殼內裏映出一個針尖大小、針點細微的白點!
    可就在這點微弱得不值一提的“寒”光亮起的瞬間!
    月織姬正以決絕寒意衝擊自己右臂瘟毒的動作猛地一僵!她那凝練刺入的冰魄靈力像是被什麽猛地燙了一下,在她臂內瘟毒經脈裏劇烈地波動、潰散開幾分!
    她左手下意識地就護向自己右臂經絡深處那被灼痛的位置!指尖一蜷,指尖凝聚的半道銳利冰魄瞬間崩解成了點點星白寒霧!
    清冷的眸子裏頭一回,閃過一絲驚疑不定——那種感覺!就像埋在她寒冰死域的靈脈深處最堅硬的一塊玄冰基石,被一縷……遙遠得如同隔世,卻莫名熟悉的……微弱火星……燎到了冰涼的底子!
    她的目光猛地落回冰台上的人。裴渺依舊沉睡著,那點亮光瞬間便沉寂於無邊的冰層深處。隻有胸口冰封口附近,凝結的冰晶層表麵,被他剛才那口濁氣噴出的餘霧融化了一小塊極其細微的水漬,晶瑩地掛著。
    青鼎侍捏著那顆霜心露的手僵在半空,燒糊的臉皮抽動了一下,目光在臉色依舊蒼白卻莫名沉靜了幾分的裴渺和眉間似乎滯了一下寒氣的月織姬之間來回掃了兩圈。篝火發出“劈啪”的聲響,火光在冰晶洞窟裏跳躍,映亮了這方寸之間。青鼎侍粗糙的大手,突然有些笨拙地往前伸了伸,把那顆散發著柔和月白清寒光暈的小小露珠,小心翼翼地擱在了冰台邊緣厚獸皮墊子的褶皺裏,正好落在裴渺那隻被擦淨了些的手旁。
    “嘖,冰窟窿裏的倆公母……”她扯著燒啞的嗓子低罵了一句,聲音卻沒了方才的刻薄,反而透出點自己都沒察覺的鬆弛。她扭過頭,對著旁邊正從冰壁挖一顆冰髓的麻杆兒粗聲吼道:“手腳麻利點!給老子多撬點那墨星子!出了枯澤城…再撞上百草閣那藤瘟孫子,老娘非把他們熬爛藥湯子的鋪子砸出冰碴子窟窿!”
    幽藍寒光如水般從無數冰棱上傾瀉而下,靜謐無聲地包裹著冰台上相依相偎的兩人。裴渺那隻被她費力擦淨的手,指尖在冰冷純淨的寒氣中,微微蜷曲了一下。月織姬護著自己傷臂的手緩緩鬆開了些許,銳利的寒意消散,一縷凝澀的瘟毒死氣再次攀上她右腕藤紋,卻似乎……被剛才那一線微弱到幾乎被忽略的冰寒交匯……強行驅離了寸許?
    冰窟的寒流無聲湧動,深埋冰層下的那粒丹種胚芽,微弱地,卻又確實地……
    再次搏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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