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絕境淬骨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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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爪籠罩下的冰窟像是被凍在了時間裏。空氣凝固成冰刀子,紮得人連哆嗦都打不出。金甲屍將胸口的血晶石早就熄了火,像塊死沉的黑石頭嵌在爛甲裏。月舞姬被半埋在冰渣堆下,露出的半邊臉上結著霜,腕間那圈破碎的冰環徹底成了灰敗的冰碴子。裴渺被埋在斷牆底下,血糊住眼,隻覺得胸口像塌了灶膛,憋得吸不動氣。整個世界隻剩下那懸在半空的骸骨巨爪緩慢屈伸的“哢…嚓…”聲,每一次微動都像在碾碎所有人的骨頭。
“動…動彈下啊…”青鼎侍的破鑼嗓子啞得像漏風。她半截身子壓在亂石下,腰牌就落在指尖夠不著的地上,赤銅嵌的裂口連點微光都擠不出來。鐮刀倒是釘在冰牆上,離墨崖那張糊在爛石裏的老臉皮隻差幾寸。那張爛臉凍得烏青,嘴角卻咧著,像在無聲狂笑。
“嘎——”
神屍巨爪的一根指節輕輕一彈!冰窟頂壁“轟隆”塌下大片堅冰!冰渣裹著碎石狠狠砸向底下動彈不得的青鼎侍和老蒼頭幾人!
完了。青鼎侍閉上眼,隻等石頭開瓢。
“嗡!”
一聲低微卻清晰的蜂鳴炸響!被埋在稍遠處的穗娘,額頭那點幽藍霜印驟然爆亮!一層水波似的深藍光幕瞬間展開,堪堪兜住砸落的千斤冰石!冰石壓得光幕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裂開細密藍紋,卻死死撐住了!
“丫頭!”老蒼頭灰敗的老眼裏迸出光。
穗娘跪在光幕下,雙手死死抵著冰冷的凍土。光幕的源頭是她額心那點霜印,印痕深處遊動著幾絲與神屍骨爪同源的幽寒死氣——正是上次被毒女胎反噬侵蝕後殘留的汙穢冰魄!此刻神屍巨爪的死氣降臨,竟引動了她體內這股殘力本能護主!但那層幽藍光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變薄!神屍爪尖溢出的一縷氣息觸到光幕邊緣,“滋”地騰起黑煙!
穗娘渾身劇顫,眼耳口鼻都滲出血線!那血還沒滴下就凍成了紅珠子!
巨爪似乎被這突然亮起的“燈火”吸引。中間那根最粗壯的指節微調方向,爪尖一點黑芒對準了光幕下的穗娘!死寂的寒意如傾瀉的冰山,光幕“哢嚓嚓”碎裂聲刺耳!
“撐住!”牆瓦堆裏猛地探出條血糊的手臂!裴渺用頭拱開身上石塊,人還沒爬出來,一簇細弱遊絲但凝練到極致的金紅火線已從他焦掌間射出,精準點在即將崩裂的光幕核心!火線注入的刹那,光幕流轉出一層薄薄的火暈!崩裂之勢稍緩!
但杯水車薪!巨爪那點指芒微吐,一道墨黑冰棱破空射出,洞穿了那層脆弱的平衡!
“噗嗤!”火線崩散!光幕驟然熄滅!
穗娘仰麵栽倒,眉心霜印裂開流血,人瞬間昏迷。
墨黑冰棱餘勢不減,直刺麵門!
“狗東西衝娃娃使勁?!”青鼎侍目眥欲裂!壓在腰上的石頭被一股前所未有的蠻力硬生生頂開!新淬的筋骨發出金屬刮擦般的爆響!她從沒覺得身體裏能憋出這麽大股狠勁——是絕望,是憤怒,還是腰牌旁那點墨崖爛臉無聲的嘲諷炸出來的?她不知道!身體本能快過腦子,整個人炮彈般撞到穗娘身上!同時屈腿狠踹,旁邊滾落的半塊銅鍋蓋被她腳尖鉤起,迎著墨黑冰棱擋了上去!
鐺——哢!
銅鍋蓋瞬間凍裂成冰粉!冰棱炸開的碎片如死神的獠牙四射!幾片大的狠狠紮進青鼎侍肩背!冰冷的劇痛伴著刺骨的寒毒轟然炸開!青鼎侍悶哼一聲,滾燙的血噴在穗娘冰冷的臉上,又瞬間凍結成猙獰的血痂!她背後瞬間炸開數朵冰晶與血肉凝結的紅黑色冰花!傷口肌肉被寒毒侵蝕,飛快地泛出死寂的墨綠!
但也就在這生死的間隙!
她眼角瞥見亂石堆下,老蒼頭那隻枯手正死死攥著東西——是墨崖那張爛臉皮被炸飛時甩出來的半截破骨哨!黑黢黢的骨頭雕得像個哭喪的小人,哨口像咧開的嘴。
神屍巨爪被這突然的阻攔微滯,似乎在辨別新的“塵埃”。老蒼頭渾濁的老眼卻瞪得溜圓,枯爪死死攥緊了那半截骨哨!
“嘎——吱——”老蒼頭豁出老命吹響了那截骨頭哨子!不成調的裂帛聲炸開,刺得所有人耳膜流血!
“嚎——!”神屍巨爪猛地一顫!三根巨大的指節如同活人被捅了心窩子般痙攣蜷縮!覆蓋其上的墨綠凍土“劈啪”爆開裂縫!那些凝結在凍土裏的枯藤、死魚、扭曲的獸形冰雕,甚至墨崖那張殘存的臉皮都在發出無聲的慘嚎!骨哨的聲音對這沉寂的死物,竟比活人的慘叫更刺耳!
“老蒼頭!”青鼎侍啞著嗓子喊。
“快!”老蒼頭滿嘴是血,僅剩的獨眼珠死死盯著巨爪上方被震開的冰窟頂——那裏不再是整塊黑岩,幾根白森森、斜插如巨獸獠牙的碩大肋骨刺穿了堅冰和凍土,形成一片恐怖的穹頂!墨崖那張殘留的臉皮正對著穹頂中心的縫隙。
骨哨的音波在骸骨穹頂內瘋狂折射回蕩!震得幾根肋骨縫隙“噗噗”掉下灰土!骨殿入口?
嗚咽的骨哨聲撕扯著冰窟裏殘留的空氣。神屍巨爪的三根指節蜷曲著顫抖,每一次痙攣都像撞在眾人心尖上。蓋在它上麵的那層墨綠凍土“劈劈啪啪”裂開蛛網紋,死魚爛蝦的碎渣混著凝固的獸形冰雕簌簌往下掉。裂開的凍土縫隙裏,露出底下更加深沉、純粹的烏黑骨色,散發著吞噬一切光線的死寂。
“呃啊…”青鼎侍一口血沫子吐在冰麵上,腥氣刺鼻。她半趴著把穗娘護在身下,背後的傷口凍得麻木,隻有紮進皮肉裏的幾塊冰棱碎片周圍火燒火燎地疼——那是寒毒在和她的銅皮較勁。她能感覺到皮肉下的筋骨在發燙、在繃緊,一種前所未有的韌勁硬頂著那深入骨髓的陰寒。
遠處牆瓦堆“嘩啦”一聲,裴渺從碎石裏掙出了腦袋。他胸口那三道疤暗沉沉的,但兩隻焦黑的手穩得嚇人。隻見他指頭在凍土上一抹,沾起自己剛嘔出的淤血,看也不看揚手就甩!那幾滴半凝固的血點子“噗噗”粘在神屍巨爪一根正在痙攣的指關節縫隙處!
嗤啦——!!
如同燒紅的鐵塊掉進冰水!幾縷極淡卻凝練如針的金紅煞火在淤血中爆開!瞬間燒穿了縫隙邊緣的千年凍土和骨膜!一縷比先前濃鬱數倍的、裹挾著古老怨恨的極寒屍煞猛地從指骨縫隙中噴出!
裴渺渾身劇震!這股精純的、原始的、帶著神屍本源烙印的屍煞死氣,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他心神!他剛穩固的通脈根基瘋狂運轉,筋絡裏奔湧的熔岩煞火第一次沒有本能地焚燒對抗,反而被這恐怖的屍煞逼迫著,在極度的對抗壓力下進行極限壓縮、提純!
他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眼珠子布滿血絲。原本散逸的煞氣一點點收束,在丹府深處凝成一枚核桃大的、金紅色、緩慢搏動的火核虛影!火核每一次搏動,都引動周身氣血轟鳴!焚脈煉髓!通脈境根基在這生死關頭被動錘煉,正朝著下一重“煉髓”境界艱難踏出半步!
對麵,老蒼頭吹骨哨吹得眼珠暴凸,脖子上青筋扭成蚯蚓。哨子不是凡物,那一聲聲裂帛般的魔音抽走的不止是他的氣力,似乎連髒腑精元都在燃燒!他枯瘦的身子肉眼可見地幹癟下去,那截露出的枯臂卻在哨音的反震下“喀吧”幾聲脆響,臂骨表麵泛起一層類似金甲屍破甲的暗淡金屬紋路!他竟在燃燒性命精元,硬生生把枯朽脆弱的臂骨淬煉得硬如朽鐵!
“嗚——”骨哨聲猛地拔高一個調!老蒼頭“噗”地噴出大口混雜著髒腑碎片的黑血!聲音戛然而止!
神屍巨爪的顫抖驟然停止!似乎暴怒到了極點!那兩根被裴渺血火灼傷的指節縫隙猛地噴出兩股濃稠如墨的寒氣柱,直衝裴渺和剛掙脫冰堆的月舞姬!寒氣所過之處,空氣直接凝成墨黑色的冰晶簌簌掉落!這已不是之前的寒氣,而是蘊含神屍本源死寂意誌的“九幽寒煞”!
“凝!”月舞姬清叱破碎不成調。她剛脫困,破碎的冰環隻勉強聚攏了少許冰霧在腕間。麵對這恐怖寒煞,她竟不再防禦,而是伸出那雙凍玉手掌,毫無保留地引向那倒卷的九幽寒煞!
恐怖的寒流瞬間將她吞沒!月舞姬全身瞬間覆蓋上一層墨黑冰甲!連眉毛睫毛都成了冰棱!但冰甲覆蓋下的皮膚肌肉筋骨,卻在瘋狂吸收、適應著這股來自同源的恐怖死寂!腕間那點原本灰敗的冰環殘渣急速流轉,竟在吸收九幽寒煞中重新凝聚出一圈更加凝練、核心漆黑如墨、邊緣暈染幽藍冰芒的全新冰環!凝晶境後期! 以毒攻毒,以寒煉寒!
裴渺則是正麵硬扛!灼熱的火核瘋狂搏動,丹府煞火奔湧而出,在身前形成薄薄一層赤金光膜!
嗤——啦——!!
光膜隻堅持了一息就被墨黑寒煞洞穿!寒氣入體,如同億萬根冰針在骨髓裏穿刺攪動!裴渺瞬間成了個冰人!但那絲精純焚煞卻死死護住了心脈火核!在極致的冰寒中,那金紅色的火核愈發凝聚、真實、搏動強勁!冰寒不再是簡單的侵襲,更像是恐怖的鍛錘,瘋狂淬煉他每一寸筋絡骨髓!這半步煉髓的淬煉,痛苦百倍!煉髓境初啟!
另一邊,青鼎侍眼見墨黑寒煞噴來,本能地翻身將昏迷的穗娘完全壓在身下!寒流如刀刮過她脊背!
“呃啊——!”慘叫淒厲。背上被墨黑冰棱紮出的幾個傷口瞬間爆裂!肌肉凍爛壞死,冰棱碎片直接刺穿了她新淬成的銅皮鐵骨!徹骨的寒毒瘋狂鑽向心脈!但就在這瀕死的劇痛中,她體內殘存的焚煞餘熱、腰牌中的赤銅精華、硬抗寒毒爆發出的韌勁,竟在這非人的痛苦中奇跡般交融!背上那幾片壞死的銅皮下方,一層更加堅韌、帶著暗沉金屬板結感的新生筋膜正在寒毒侵蝕下野蠻生長!
“轟!”
冰窟裏最後一聲爆響。墨黑寒煞噴湧過後,神屍巨爪緩緩收回塌陷的冰穹深處。那點撕裂的入口被殘餘的墨綠凍土重新凍結封死,隻留下邊緣幾根慘白的巨大肋骨支棱著。
冰窟徹底安靜了。青鼎侍背上蓋著層黑冰,死狗一樣趴在穗娘身上,隻有微微起伏的後背證明還喘著氣。裴渺單膝跪地,周身寒氣未散,但眼底跳動著遠比之前熾烈的火芒。月舞姬靜靜立在凍結的黑冰柱旁,新生的漆黑冰環在腕間無聲旋轉,寒氣內斂卻更令人心悸。老蒼頭倒在地上,半張臉埋在血汙冰渣裏,隻剩那隻泛起鐵紋的枯臂還死死攥著半截骨哨。
穗娘不知何時醒了,茫然地看著自己被壓住的身體。她手裏那根冰鑹安靜躺著,鑹尖凝結的霜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幽邃清冽。一縷墨綠細絲悄悄順著凍土爬回冰鑹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