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草寨的後崖底下，泥窪裏的冰碴子凍成了灰皮。青鼎侍盤腿坐在枯樹墩上，拿塊油石“嗤啦嗤啦”蹭著烏金腰牌的邊角。牌子邊上叫霜符冰絲刮出的那道細口子蒙著層墨藍晶霜，蹭半天霜不化，反倒把油石凍裂了口子。
    “破窟窿沒堵住…倒賠了牌子的邊！”她齜著牙罵，胃袋裏新煉成的那塊“石疙瘩”又沉又糙，頂得肚皮直發脹。
    雷拓趴在草窩裏，腹間那窟窿大的冰疤結著層硬痂。少年新淬的皮肉底下有點異樣的脹滿感——那是滲進筋骨的冰魄腑晶渣子發了芽。他啃著半塊凍餅子，餅渣混著寒氣下肚，“咕嚕嚕”的攪動聲從腹疤裏鑽出來，聽著像破鼓亂敲。
    寨牆根東頭讓寒疽蝕出的爛窟窿凍住了，疤臉老三領著人拿凍土疙瘩硬堵死，糊著冰蛤灰漿抹平。牆皮是光溜了，可灰漿凍裂的口子裏總飄出股陰濕的酸腐味，混著死魚的腥氣。
    老蒼頭抄藥杵搗冰蛤殼，杵尖在凍硬的殼麵上磨出“哢哢”響。老頭枯指撿了塊蹭掉的碎屑聞聞，渾濁老眼眯縫著：“冰蛤叫腑晶寒氣醃穿了殼…芯子裏透著一股爛腸子味兒…”
    枯河上遊冰泥灘，幾道墨綠細流從爛冰窟窿裏淌出來。死魚爛蝦的腐肉、老樹根的膿漿，全攪在一處凍源寒流裏，混成了粘稠腐臭的“爛沼漿”。漿水打著旋往西北方向淌，淌進低窪的黑泥溝裏“滋啦啦”凍成硬膏。泥溝膏皮裂開幾道縫，腥臭的熱氣裹著毒霧，緩緩飄向枯骨營紮寨的冰草坡。
    “嘔…誰拉屎糊牆根了？”堵窟窿的疤臉老三捂鼻子罵，牆縫剛糊的冰灰漿裏沁出黃綠色的粘稠水印子。
    黃水印在寒風中凝不成霜，倒像塊沒凍透的豬油膏，貼著牆根慢慢往下淌。那股魚腥腐臭攪得人腦漿子發渾。青鼎侍胃裏那塊石疙瘩猛地墜了墜，新淬的胃壁抽筋似的絞起來。
    “寒疽漚爛的凍腸油…”老蒼頭藥杵猛搗牆根爛泥！黃稠的油膏“噗”地濺出幾點酸液，沾在杵頭上“滋滋”冒黃煙！
    膿膏沾上寨牆泥漿，剛凍硬的漿殼“劈啪”裂出細紋。裂口裏的黃油膏“咕嚕”淌出來，淌過凍碎石鋪的寨道。碎石子裹著膿膏滾向西北坡那窩低窪的冰坑。
    冰坑凍麵“哢吧”裂開，坑底墨綠的濕泥漿冒著氣泡。膿膏石子滾進去，“咕嘟”一聲就被吞了。
    “爛泥坑饞油吃？”雷拓捂肚子嘀咕，腹疤抽著冷氣。
    裴渺立在高坡背風處。胸口焚髓道胎穩如沉鼎。坡下那股漚爛的惡臭飄上來，銅膽腑脈隻是微震了震便複歸沉凝。可他小腹深處、六腑盤繞的樞紐之地，那“三焦腑竅”竟被引動，升起一絲灼熱焦渴之感。他雙目微凝望向腐坑——那坑底爛泥翻湧間，隱約有塊黑沉沉的厚皮石墩被氣泡拱得半露出來，泥汙難掩石麵上扭曲天然的凹槽溝回！
    “石胃胎骨？！”老蒼頭失聲驚呼，枯爪猛指向石墩，“那是腐沼深處萬載屍氣熬出的‘石腸根’！煉三焦的通腸寶胚！”
    “剖坑！撬石頭！”青鼎侍眼底凶光炸開！胃裏那坨石疙瘩跳得發燙！烏金腰牌脫手砸向石墩！
    嗡！
    腰牌上血蛇紅印扭動！但石墩深陷腐泥，隻砸得泥漿“噗嗤”濺開！
    “噗嚕！噗嚕嚕！”腐坑周圍塌陷！更多黑油泥漿翻湧噴出！泥漿裹著大股酸腐蝕骨寒氣撞向青鼎侍！
    “閃！”裴渺厲喝！一掌拍飛青鼎侍同時縱身撲下！焚髓煞火凝成赤焰金戈劈斬泥浪！
    嗤——！
    泥漿竟未被劈開！反沿著金戈煞火“滋滋”蔓延而上！酸腐蝕骨寒氣順火直噬臂膀！
    “嘔！”裴渺腑脈劇震！銅膽穩胃的本源猛遭腐蝕！三焦灼熱驟然化為劇痛！那深陷坑泥的石墩似被這痛楚引動，表麵槽溝猛地閃了閃！
    就在此刻——青鼎侍在半空翻轉腰牌！牌麵血蛇紅印對準腐泥坑底！“吞！”
    血蛇印紅光噴湧直入爛泥！泥中翻騰的酸腐寒氣竟被硬扯出數縷沒入蛇印！青鼎侍胃中石疙瘩隨這吞噬之力狠墜！新淬胃壁仿佛被塞進磨盤反複碾壓！劇痛鑽心！但石胃表麵那層因寒疽侵蝕愈發粗礪的角質卻在酸腐氣息中被強行磨煉得緊實！“三焦通淤！”她嘔著酸水嘶吼，“這破坑爛泥是通腸藥！”
    腐坑酸泥被血蛇印吞噬寒氣後微滯！裴渺趁勢煞火倒卷！赤焰金戈轟入爛泥——“開！”
    轟！
    泥漿炸開三丈！黑沉石墩徹底暴露！但其表麵覆蓋著層層墨綠膿苔！膿苔下無數蚯蚓粗的墨綠水蛭瘋狂扭動！坑內深埋的酸腐蝕髓寒意徹底爆發！寒氣化矛直噬裴渺三焦要害！
    噗！寒氣矛未至！裴渺喉頭已噴血！焚髓道胎猛轉護體！但那陰損腐氣卻直透胎罡鑽入腑脈深處！三焦如被萬蟲噬咬！
    “引煞入胃…通三焦腸！”青鼎薛在劇痛中猛地噴口胃血淋向石墩！
    噗嗤！胃血落在石墩膿苔上竟如沸油炸蛆！“嘶嘶”騰起腥臭濃煙！膿苔大片爆開！酸腐石墩露出原貌！
    裴渺強忍三焦崩裂之痛！引丹田三焦灼流硬撼腐蝕寒氣！焚髓煞火趁石墩被血氣引動之際化作實質巨掌——一把扣住石墩露出的半截！
    “起！”裴渺目眥盡裂全身煞爆！焚髓道胎瘋狂運轉！硬生生將那嵌入腐泥的石墩拔起！
    石墩離泥！腐坑底下埋著的陰煞之源徹底爆發！萬千酸腐冰蛭炸成墨綠毒液箭射眾人！枯骨營紛紛撐罡氣格擋！
    “噗！”裴渺再遭反噬狂噴鮮血！手中石墩汙殼炸碎！一塊三尺大小、黑沉如鐵、表麵天然盤繞腸形紋理的石盤被徹底剝離出來！盤心天然凹陷內凝著半汪粘稠如膠、色如腐毒的水膽！通腸石盤！石膽內封存著腐沼萬載穢液！通三焦、滌濁腑！
    “三焦穩了！”裴渺心神狂震！那股灼熱通淤之感瞬間貫穿三焦！石盤入手沉若山嶽！腐沼穢氣竟與他三焦灼熱隱隱相合！
    他猛地將石盤上那半汪腐毒膽汁吸入口中！膽汁入腹瞬間化為千萬滾油鋼針炸滿三焦！但焚髓道胎轟然轉動！硬將腐毒煉化為三焦本源！腹內痛楚消弭！三焦如鐵鑄！
    轟！
    石盤被煉化！通腸石盤表麵汙殼盡去！石紋潤若老玉！裴渺腹中劇痛陡然轉為溫熱充盈！三焦盤結之地升起一股通達萬物的熱流！那焚髓道胎之中黑金煞流表麵竟隱隱浮起古銅紋路！三焦腑竅——穩！六腑通路已成！
    月舞姬悄無聲息掠至！她霜指點向炸散的腐沼酸液！冰魄煞引動寒氣瞬息凍結萬蛭毒漿！“凝！”
    冰魄晶髓境寒流倒卷而回！墨晶冰環裂痕徹底彌合！環心幽藍焰光漲至七寸！
    枯骨營眾人護體罡氣擋下餘波酸雨，隻有大胡子慢了半分，酸漿濺在腿上瞬間蝕出黑疤！
    青鼎侍扶著樹幹嘔完最後一口酸水，胃裏那坨被磨糙的石疙瘩微微發燙，竟透出一絲潤澤之感。她腰上掛著的烏金牌子，牌底那道細縫裏沁了星點墨綠的泥垢。
    寨坡頂的冰草堆底下，漏網的水蛭卵在腐泥裏滾著油泡，凍土縫裏鑽出點點墨綠藤芽。冰坡後吹來的風都帶著股沒散淨的酸腐氣，新抹的寨牆灰漿上，油膏印子又滲開幾道深淺不一的黃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