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的月光浸著桂花蜜香，高府後廚飄出的酒香混著糯米糍的甜膩。豬剛鬣仰脖灌下第七壇女兒紅，喉間發出滿足的呼嚕聲，粗糲的手掌捏著蟹殼輕輕一掰，蟹黃如金流入手心。高玉蘭倚在雕花門框上，望著夫君被酒氣熏紅的臉，繡帕掩唇輕笑：\"慢些吃，當心嗆著。\"
    三更梆子響過，新房紗帳無風自動。豬剛鬣歪斜著起身，腳步卻比平日虛浮許多。他伸手去夠桌上醒酒湯，腕間突然爆出寸許長的黑毛，指甲瞬間化作青灰色利爪。瓷碗在地上炸開的脆響驚醒了高玉蘭，紅燭搖曳的光影裏，她看著夫君的脖頸以詭異角度拉長，皮膚下凸起密密麻麻的鱗片，耳垂垂落成蒲扇般的豬耳。
    \"夫君？\"顫抖的聲音未落，剛鬣的麵孔已完全扭曲。原本憨厚的五官被拉長的豬吻取代，獠牙刺破下唇，腥涎順著嘴角滴落，在紅綢被褥上燙出焦黑的洞。醉醺醺的豬妖發出混著酒氣的嘶吼，前爪重重拍在床柱上，百年檀木瞬間裂成齏粉。
    高玉蘭的尖叫撕破夜空。守夜的家丁舉著火把撞開房門，卻見新房內黑毛翻飛，豬妖龐大的身軀撞碎雕花窗欞，月光下，它身後拖曳的豬尾掃過假山，青石竟被掃出半人深的溝壑。
    \"攔住它！\"高老爺舉著銅煙杆追出來，卻在看清怪物真容時跌坐在地。豬剛鬣立起足有九尺高，渾身黑毛油亮如鐵甲，燈籠般的眼睛裏倒映著倉皇奔逃的人影。它後腿猛蹬，撞塌半麵院牆揚長而去，留下滿地狼藉的婚宴殘羹，和幾塊沾著黑毛的碎骨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暴雨將高府的朱漆大門衝刷得斑駁剝落，二層繡樓的雕花窗欞蒙著厚厚的蛛網，在狂風中吱呀作響。豬剛鬣化作人形時總愛斜倚在繡樓欄杆上，手裏把玩著高玉蘭遺落的金步搖，金屬碰撞聲混著他喉嚨裏發出的呼嚕聲，驚飛了簷角棲息的寒鴉。
    每當朔月之夜，繡樓便會亮起幽綠的燭光。豬妖褪去人皮，露出獠牙交錯的猙獰麵目，九條黑毛尾巴在身後肆意舒展。他用利爪將新娘禁錮在檀木床邊，腥氣撲鼻的呼吸噴在高玉蘭蒼白的臉上：\"娘子莫怕，俺本是天庭之中的天蓬元帥……
    高府影壁牆後的血痕換了七重顏色，最新那道暗紅還在往下滲。管家顫巍巍擦拭青磚，卻見牆縫裏又鑽出幾根泛著油光的黑毛——和豬剛鬣每次現身時抖落的毛發一模一樣。
    三個月前第一個道士來時，高老爺親自提著鎏金燈籠引路。那道士桃木劍還未出鞘，就被豬剛鬣一尾巴掃斷腿骨。自那以後，湘南蠱婆的銀鈴成了豬妖牙間的玩物，昆侖散修的玉牌被碾成齏粉撒在荷塘。
    老丈枯瘦的手指絞著破草帽，對著孫悟空搖頭時，帽簷上的草屑簌簌落進領口。\"小猴子你們還是從哪裏來回哪裏去罷，\"他渾濁的眼球瞟向遠處繡樓，聲音壓得像被風揉碎的枯葉，\"前兒個終南山的老道，金箍棒似的拂塵都被那畜生咬斷了，腸子掛在槐樹上晃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