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阿生麵容呆滯，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從小所受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教育，讓他哪怕是知道了自己真正的殺父仇人，也無法生出報仇的心思。
    “不可能……我父親生前為官廉潔清明，在位勤政愛民，整個大明朝在我父親的治理下沉珂盡去，有中興之相，陛下為什麽要殺我父親？”
    “因為皇帝要親政，而你父親不肯放權！”方言一針見血的分析道，“因為皇帝驕奢淫逸而你父親剛正不阿！
    因為皇帝年幼進學時，曾被你父親嚴厲嗬斥！”
    看著江阿生還是一副難以相信的樣子，方言繼續解釋道：“說到底，不是皇帝非要殺你父親，而是你父親得罪的人太多了。
    作為首輔，他把持相權，得罪皇帝。
    作為文官，他權傾朝野，得罪勳貴。
    作為黨魁，他又乾剛獨斷，得罪士紳！
    你父親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可是他一心為民的代價是得罪了朝堂上所有人！
    黑石闖入你家的時候，你們也激烈反抗了吧，也求援了吧？
    可是你看看，直到最後，你可曾看見五城兵馬司來人？可曾看見天下第一莊增援？
    甚至在你父親仙去之後，除了一些死後的哀榮，可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你父親主持公道？
    皇帝，武將，勳貴，文官，這些人可有一個提出來說要嚴懲凶手的？”
    江阿生雙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光是黑石還好，雖然報仇困難了一些，但是還是有希望的。
    但是現在你跟我說黑石隻是一把刀，真正握刀的人是皇帝，是勳貴，是宗室，是文官，是朝堂之上的所有人。
    這還讓我怎麽報仇？
    把大明朝堂上上下下全都殺光嗎？
    先別說我能不能做的到，就算做的到，我能這樣做嗎？
    “所以你來，就是為了勸我不要報仇的？”江阿生麵容呆滯的問道。
    方言聽到這話一愣。
    對呀，我是來幹嘛的？我是來勸江阿生跟我一起對付黑石……
    怎麽說著說著就讓他絕望了呢？
    所幸方言腦子轉的快，隻是眨了眨眼睛就想出了說辭：
    “不是的，所謂飯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
    黑石雖非幕後主使，卻也是動手之人，向他們複仇天經地義。
    更何況，黑石作為皇帝的錢袋子，若是能消滅他們，絕對能讓皇帝心痛的半夜睡不著。
    況且黑石不日即將來襲，作為漏網之魚，江兄也上了黑石的必殺名單。
    因此，無論是為了報仇還是自保，我們都需要江兄的力量！”
    江阿生眼睛一凜，此時的他急需有件事能分散注意力，所以不管方言是不是利用他，他都要答應方言的要求。
    否則，他內心的煎熬和怒火一定會把他燒成渣！
    ……
    京城，陳記油鋪。
    黑石的首領轉輪王和雷彬再一次出現在了肥油陳的地方。
    “幫主，我們收到消息，前任細雨在南京出現，她手上的羅摩遺體，也落到了江南花家手中！
    還有，我們已經查清楚了，花家手裏很有可能也有另一半羅摩遺體，就是原先張大鯨手裏的那半具。”
    肥油陳畢恭畢敬的匯報道。
    轉輪王眼睛裏冒出精光，不多時，幾聲淒厲如夜梟的怪笑聲從寬大的兜帽下傳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肥油陳，馬上召集所有人手，跟我去金陵！”
    肥油陳卻是抹了一把冷汗道：“回幫主，我們隻能調動黑石的殺手。
    沒有那位大人的命令，我們無法調動黑衣箭隊！”
    轉輪王笑容收斂，隨後輕蔑一笑道：“不過是一個江湖世家，還用不著動用幹爹的黑衣箭隊，我們自己去就行！
    黑石裏還能調動的都有哪些？”
    肥油陳道：“現在還在京的的硬手就隻有雷彬，彩戲師，細雨林仙兒）三人了，對付花滿樓和方言還行，但是要對付整個花家恐怕還不夠。”
    轉輪王思忖一會兒道：“把黑石所有能調動的人都叫上！
    除了我們幾個，其他人隻要阻擊花家的救援即可。
    對了，肥油陳，這次你也去，那個什麽華山派的方言就交給你了！”
    肥油陳一聽這話，臉色陡然一變，隨即苦著臉說道：“幫主，我都多少年沒正經跟人動過手了。”
    轉輪王臉色突然變冷，陰惻惻的看著肥油陳說道：“成不憂，別忘了，當年華山劍氣之爭你們戰敗，被人追殺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時候，是誰把你們救下來的！
    怎麽，現在翅膀硬了，連我的話都可以不聽了？”
    肥油陳連忙垂肩拱手低頭恭敬道：“屬下不敢！”
    “哼！”轉輪王冷哼一聲，轉身出門，“立刻召集人手，明日一早，出發金陵！”
    “是！”
    ……………………
    京城，大內，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太監關防。
    也就是民間傳說中的“東廠”。
    大檔頭“鐵爪飛鷹”剛剛向東廠掌印太監，也就是廠督曹正淳匯報了黑石的動向。
    曹正淳是一個麵白無須，鶴發童顏的老太監，麵色紅潤，慈眉善目，一點都沒有陰狠毒辣的模樣。
    說來也是，他畢竟是皇帝身邊的近侍，要是長相凶惡的話，肯定為皇帝所不喜，哪裏還能做到這樣子的高位？
    聽完手下的匯報，曹正淳輕歎一聲：“唉，曹峰啊曹峰，那活兒就那麽重要嗎？
    咱家一直把你當親兒子，把黑石這樣重要的力量交給你，你就是這樣回報咱家的？
    身為陛下內侍，居然生出了生殘補缺的想法，這是取死之道啊！”
    “督主，是不是要派黑衣箭隊去幫助小曹督主？”鐵爪飛鷹小心翼翼的問道。
    “哼，他已經和咱家不是一條心了，還管他做甚？”曹正淳不滿的冷哼道，“且由他去吧，若是他成功了，咱家也不是不能網開一麵，放他出宮去。
    若是沒能成功，那也是他自己的選擇，咱家卻也不會多管閑事！”
    曹正淳真的和別的太監不一樣，相比於正德朝的東廠掌印太監馮保來說，他明顯有人情味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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