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光線被人影遮擋，田中抬起頭，看到錢萬生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走了進來。
    “吃點東西吧。”錢萬生將碗放在田中麵前的石頭上，語氣平淡。
    田中看著眼前的粥，一時沒有動作。
    作為俘虜，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受到虐待，至少也不會有什麽像樣的食物。
    但這碗粥的香味卻讓他的胃不爭氣地咕嚕了一聲。
    “不用擔心，沒有毒。”錢萬生似乎看出了他的顧慮，“我們八路軍不會在食物裏下毒。”
    田中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端起了碗。
    熱粥入口的瞬間，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
    昨天的戰鬥從傍晚一直持續到深夜，中間根本沒有進食的機會。
    現在這碗樸素的小米粥，竟然讓他感到了久違的溫暖。
    “你們的夥食比我想象的要好。”田中放下碗，忍不住說道。
    錢萬生淡淡一笑：“我們雖然條件艱苦，但從來不會虧待任何人，包括俘虜。”
    “這就是我們八路軍的作風。”
    田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確實與他以往接受的宣傳不符。
    在日軍的宣傳中，八路軍被描述成野蠻殘忍的匪徒。
    但從昨晚到現在的接觸來看，這支部隊展現出的卻是嚴明的紀律和人道的作風。
    “雷指揮官呢？”田中問道。
    “在開會，商討下一步的作戰計劃。”錢萬生回答，“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田中沉默了一會兒。
    整個夜晚，雷天響的話一直在他腦海中回響。
    客觀地報告八路軍的真實情況，告訴上級繼續這場戰爭對日本沒有好處。
    這些話聽起來簡單，但要真正做到卻需要極大的勇氣。
    “如果我答應了，你們會釋放我？”田中試探性地問道。
    “那要看你的誠意了。”錢萬生的回答很模糊，“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雷指揮官是個說話算數的人。”
    正在這時，洞外傳來了腳步聲。
    雷天響的身影出現在石室門口。
    “考慮好了嗎？”他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
    田中看著雷天響，心中還在激烈鬥爭。
    一方麵，作為日軍軍官的職業操守告訴他，絕不能做任何有損皇軍威嚴的事情。
    另一方麵，昨晚的戰鬥和今天的接觸，讓他對這場戰爭有了新的認識。
    “我想問一個問題。”田中最終開口，“如果角色互換，你被我們俘虜了，你會怎麽做？”
    雷天響思考了一下，認真地回答：“我會堅持自己的信念，但也會實事求是地評估形勢。”
    “如果我認為繼續抵抗隻會造成無謂的犧牲，我會選擇保存實力，等待更好的時機。”
    “但如果我認為投降是正確的選擇，我也不會因為所謂的麵子而固執己見。”
    田中被這個回答震撼了。
    他沒想到雷天響會如此坦誠地回答這個問題。
    在日軍的教育中，軍人的榮譽和忠誠是絕對的，任何形式的妥協都被視為恥辱。
    但雷天響的回答卻體現出了一種更加理性和務實的態度。
    “你認為這場戰爭日本還能贏嗎？”田中突然問道。
    雷天響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在石室裏踱了幾步。
    “從純軍事的角度來看，日本確實還有一定的優勢。”他緩緩說道，“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後勤補給相對充足。”
    “但戰爭不僅僅是軍事力量的對比。”
    “它還涉及到民心向背，資源配置，國際形勢等多個方麵。”
    “而在這些方麵，日本的劣勢正在逐漸顯現。”
    田中不得不承認，雷天響的分析很有道理。
    日本國內的反戰情緒確實在增長，資源短缺的問題也越來越嚴重。
    更重要的是，國際形勢對日本越來越不利。
    美國的參戰，蘇聯的威脅，都讓日本麵臨著越來越大的壓力。
    “即使你說得對，但戰爭是政治家決定的，不是我們這些軍人能夠左右的。”田中說道。
    “確實如此。”雷天響點頭，“但軍人的報告會影響政治家的判斷。”
    “如果前線的軍官都報告說敵人不堪一擊，政治家自然會選擇繼續戰爭。”
    “但如果軍官實事求是地報告真實情況，政治家就會有更準確的判斷基礎。”
    田中陷入了沉思。
    雷天響的邏輯很清晰，也很有說服力。
    但這意味著他要背叛自己一直以來的信念和訓練。
    “我需要更多的時間。”田中最終說道。
    “當然。”雷天響表示理解，“但我希望你能認真考慮。”
    “不僅僅是為了你自己，也為了那些還在戰場上的士兵們。”
    說完，雷天響轉身離開了石室。
    錢萬生也跟著出去，留下田中一個人繼續思考。
    石室裏重新歸於安靜，隻有遠處傳來的鳥鳴聲提醒著田中時間的流逝。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昨晚戰鬥的畫麵。
    那些倒在血泊中的日軍士兵，有些甚至比他還要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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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本來可以在家鄉安靜地生活，卻因為這場戰爭而葬身異國他鄉。
    而八路軍的戰士們，也同樣年輕，同樣有著自己的家庭和夢想。
    戰爭讓所有人都成了受害者。
    田中想起了自己在日本的家，想起了妻子和剛剛會走路的兒子。
    如果他死在這裏，兒子就會成為孤兒，妻子就會成為寡婦。
    這樣的悲劇，每天都在無數的家庭中上演。
    也許，雷天響說得對。
    也許，是時候讓這場戰爭結束了。
    洞外的陽光越來越強烈，新的一天已經開始。
    而田中的內心，也在這個黎明時分發生著深刻的變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石室內的光線漸漸變得明亮起來。
    田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靠著石壁睡著了。
    夢境中的畫麵還在腦海裏徘徊——妻子抱著孩子在門口等待，戰友們倒在血泊中的慘狀，還有雷天響那雙深邃的眼睛。
    他揉了揉酸痛的脖子，站起身來活動筋骨。
    洞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接著是錢萬生的聲音：“田中先生，您醒了嗎？”
    “醒了。”田中應道。
    錢萬生端著一碗熱粥走進來，還有幾個窩頭和一小碟鹹菜。
    “雷指揮官讓我給您送早飯來。”錢萬生將食物放在石桌上，“他說讓您慢慢考慮，不用著急。”
    田中看著眼前簡單的早餐，心中五味雜陳。
    在日軍中，俘虜往往得不到這樣的待遇。
    他拿起窩頭咬了一口，粗糙的口感讓他想起了童年時家裏貧困的日子。
    “錢先生，我想問您一個問題。”田中放下窩頭，看著錢萬生。
    “您說。”
    “您為什麽會選擇跟著八路軍？”
    錢萬生在石凳上坐下，眼中閃過一絲回憶的光芒。
    “說來話長。”他緩緩開口，“我原本是個小商販，在縣城裏有個雜貨鋪，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日軍占領縣城後，我想著隻要安分守己，應該能繼續做生意。”
    “可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讓我徹底看清了侵略者的真麵目。”
    田中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那是個冬天，我記得很清楚。”錢萬生的聲音變得沉重，“日軍說要征收糧食，實際上就是搶劫。”
    “我的鄰居老張頭，家裏就剩下最後一袋米，那是全家過冬的口糧。”
    “日軍硬要搶走，老張頭跪下求情，說家裏還有三個孩子要養活。”
    “結果那個日軍軍官一刀就把老張頭砍死了，就在大街上，當著所有人的麵。”
    田中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
    “從那時起我就明白了，在侵略者眼裏，我們中國人連牲畜都不如。”錢萬生繼續說道，“不反抗就隻能等死。”
    “所以當八路軍來到我們縣城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加入了他們。”
    “因為隻有跟著八路軍，我們才能真正保護自己的家園和親人。”
    田中沉默了很久，然後問道：“您不怕死嗎？”
    “怕。”錢萬生坦誠地回答，“誰不怕死呢？但是有些事情比死更可怕。”
    “比如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同胞被屠殺，卻無能為力。”
    “比如明知道侵略者在犯罪，卻選擇沉默和妥協。”
    “那樣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麽區別？”
    這番話如同重錘一般敲擊著田中的心靈。
    他想起了昨晚戰鬥中看到的那些八路軍戰士，他們的眼中有著一種他從未在日軍身上看到過的光芒。
    那是為了保衛家園而戰的光芒，是為了正義而犧牲的光芒。
    “田中先生，我知道您現在很矛盾。”錢萬生看著他說道，“但我想告訴您一個道理。”
    “忠誠不是盲從，勇敢不是無知。”
    “真正的軍人，應該知道自己為什麽而戰，為誰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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