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廖星火有賭的成分。
    但是上麵的人忽然就沒聲了，這證明他應該賭對了。
    他確實賭對了。
    吳三醒看到郵件，忍不住歎了口氣。
    在認人這件事情上，吳三醒至今還沒見過比廖星火更敏銳的，在他麵前偽裝，多說多錯，多做多錯。
    他剛才說了一大長串話，一下就被抓住狐狸尾巴了。
    “是我。”吳三醒幹脆承認了。事已至此，再找補隱瞞就太難看了。
    廖星火精神頓時一震，手指在鍵盤上按到飛起。
    【為什麽不見吳斜？解連還還活著嗎？】
    吳三醒拽過電腦椅，與白天吳斜坐在上麵的姿勢一模一樣，他看著屏幕，回答道：“到了這個時候，我不能再出現了，解連還也一樣。”
    【說人話。】
    吳三醒看到這封郵件捂著臉笑了：“抱歉，這麽多年我已經習慣這麽說話了。其實你不用問我吳斜關心的問題，我給他留了封信，他現在應該正在看，完就都明白了。現在，我隻想跟你聊一聊。”
    【聊什麽？】
    “聊一聊u盤裏的那張照片。”吳三醒走到窗邊，看到了院裏低著頭看信的吳斜。
    他是寫完了信才來找廖星火的，他這個三叔，終究是又騙了侄子一次。
    吳三醒又看了一會兒，轉身走到電腦前，廖星火已經發了郵件過來。
    【那張照片怎麽了？】
    吳三醒深吸一口氣，鄭重道：“廖星火，你得盡快去一趟烏澤。”
    ……
    吳斜一從窨井裏出來就看到了放在地上的一封信。
    那張信紙折疊著，翹起的半張信紙像是一隻幽深的眼睛，或者獰笑的嘴巴。
    有人知道他們進入窨井，在旁邊放了一封信。他能放這封信，就能把出口都堵住，讓他們餓死渴死在裏麵。
    吳斜繃著臉爬出井口，那個人選擇放信而不是堵井口，說明他至少沒有很深的惡意。
    他看著那封薄薄的信，仿佛在看什麽很恐怖的東西，連撿起來時手指都在顫抖。
    在未看到信中內容之前，命運已經對接下來的事情做出了預告，而吳斜一向是最先察覺的那個人。
    他展開信紙，陌生的字跡映入眼底。
    【吳斜，你所在的地方是一處鬼蜮。】
    【……】詳見段評）
    【忘記這一切吧。】
    吳斜神情恍惚，手一鬆，那張薄薄信紙便從掌心掙脫，被裹挾在風中，張牙舞爪地嘲笑著被它所傷的人類。
    下一瞬，它被兩根蔥白修長的手指夾住，剛才的囂張勁兒一下沒了，蔫蔫地垂頭耷耳。
    “吳斜。”廖星火拿著信卻沒有看，而是在吳斜眼前晃了晃。
    吳斜尚未回神，下意識抓住那隻手，微涼的觸感緩慢喚回他的神智。
    過了十幾秒鍾他才猛然急促呼吸了一陣，從那種沉到穀底的狀態裏浮出，視野中戴著鴨舌帽的青年靜靜地站在他麵前，眼中流露著柔軟的憐愛之色。
    “……吳斜。”
    廖星火看著那張屬於吳三醒的臉，視線卻仿佛穿透了薄如蟬翼的人皮麵具，他伸出另一隻沒有被束縛的手，輕輕地揉了揉吳斜的腦袋。
    “一切都結束了。”廖星火安慰他，聲音縹緲，好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切都結束了。”
    吳斜喉嚨幹澀，一句話都說不出，忽然用力將廖星火緊緊摟住，好像要將他揉進骨血之中，再也不分離。
    今夜月亮裏地球很近，近得仿佛下一秒就會砸下來，在巨物的威懾之下，兩個渺小的人類親密得宛若一人。
    吳斜腦海中什麽思緒都沒有，他隻是感受到四肢百骸之中湧出的疲憊，那種疲憊似乎前所未有，又似乎一直藏在他的身體裏。
    他埋在廖星火頸肩，緩緩閉上了眼睛。
    “我好累。”他低聲訴苦。
    廖星火捏著他的後頸，力道適中，並沒有把人給捏暈，哄道：“休息一段時間就不累了。”
    吳斜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他才出聲：“寫信的不是解連還，是吳三醒，他又騙了我，他們又騙了我。”
    可能是被騙的次數太多了，麵對這一封毫無破綻的信，他卻生出一種不對勁的感覺。
    寫信的是吳三醒，他以解連還的口吻給吳斜留了一封信，讓他忘記這一切，摘下可笑的麵具。
    “他們都是混蛋。”廖星火真情實感地罵道。
    “我也快變成混蛋了。”吳斜一直沒有抬頭，手臂又摟緊了一些。他臉上還帶著人皮麵具，他不想一抬頭，讓廖星火看見一張吳三醒的老臉。
    至少這一刻，他隻想當吳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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