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很快接受了現實。
    或者說，以他過去的經曆而言，現在居然還需要時間去接受現實，已然是他被真切的情誼給拴住了的表現。
    他苦笑著說：“當初黑眼鏡找著我們，說他那破眼睛好像有希望，不用英年早逝了，我還以為他又是在胡扯，後來才知道他家裏就是有一種遺傳病，眼睛徹底瞎掉的那一天，離死就不遠了……
    “但是我是真沒想到，他眼睛還沒瞎呢，就先在胸口穿了個大窟窿，以後說不定就要在這祖宗的祖宗的墓裏當那些破樹枝藤蔓的養料了。
    “早知道這個結局，真不知道來這一趟到底對不對……”
    眼見著王胖子就要化身祥林嫂，廖星火忽然在他絮絮叨叨的話語中捕捉到了某個字眼，倏然出聲打斷了他。
    “胖子，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王胖子的愁思被硬生生地截斷了，有點不太開心：“胖爺我不是點讀機——我說不知道來這一趟對不對，怎麽了？”
    廖星火搖頭：“不是這句。”
    王胖子眉毛擰起來，廖星火這個反應其實讓他有點熟悉，因為有時候吳斜被他偶然啟發些什麽的時候也是這死出。
    他熟練地倒帶：“我說他眼睛還沒瞎，胸口就被穿了個大洞。”
    廖星火再次搖頭：“也不是這句，往後麵點。”
    王胖子想了想，猶豫著說：“我說他以後就要在這裏當那些樹枝藤蔓的養料了？”
    “就是這句！”廖星火猛然側頭看著解雨辰，“那些樹枝和藤蔓！”
    解雨辰瞬間就心領神會了。
    他們剛才還在思索這精神域地宮裏會有什麽，其實答案早已送到了他們麵前，就是那些神出鬼沒又源源不斷的樹枝和藤蔓！
    而將黑眼鏡穿胸而過，又將他串走的東西必然是那些樹枝藤蔓。
    那麽多的植物，肯定生長在有水的地方，已知這地宮裏水最多的地方就是地下岩洞的那個水潭。
    廖星火與王胖子正是進入了那個水潭，才會稀裏糊塗地來到這陌生地界遇到解雨辰。
    雖然這個過程梳理起來仍顯得淩亂了些，但無論如何，他們此刻還是接近了這地宮的最核心區域，也離黑眼鏡更近了。
    這時候分散在其他地方的吳斜小哥等人也是一樣，隻要都往精神域地宮的核心處走，總能會合。
    明白了這一點，王胖子也不自怨自艾了，立刻就翻身起來，左敲敲，右敲敲，看看敲敲話管不管用。
    廖星火也始終嚐試著用精神鏈接呼喚黑眼鏡。
    雖然兩人都失敗了，但是最起碼王胖子不會繼續化身祥林嫂了。
    三人重新檢查了現有的全部物資，重新分配了之後，準備在這裏找出條正確的路來。
    說起來，三人都是個中好手。
    王胖子自稱摸金校尉，廖星火是業內有名的雇傭“兵”，解雨辰是老九門解家家主又師從二爺，三人加在一起，不可能有找不出來的路——這是王胖子原話。
    事實也確實如此，王胖子眼尖注意到了顏色略有差異的一片牆，廖星火聽出裏麵氣流的走向不對勁，解雨辰打開了機關，裏麵果然是一條墓道，一打開就是一條迎麵而來的暗紅藤蔓。
    廖星火手起刀落，將藤蔓前段斬下。
    解雨辰單手持龍紋短棍，旋身轉了幾圈，將被斬斷的藤蔓纏繞在一處，隨即往後一退。
    後麵的王胖子立刻上了液氮。
    全過程不超過一分鍾，堪稱行雲流水。
    王胖子臉上終於有了小模樣，一手拍在廖星火肩膀上，語氣得瑟：“行啊，有你胖爺年輕時的五分瀟灑。”
    廖星火斜了他一眼，沒有言語。
    解雨辰失笑地搖搖頭，甩了甩龍紋短棍，走在前麵先進了墓道。
    墓道不算狹窄，卻也不寬敞，時不時地就要停下來多挖開一些，好讓王胖子從容通過。
    王胖子嚷嚷著說要減肥，但廖星火看他那一身的肥膘，恐怕不是一天兩天的成果。
    走了快半個小時，墓道前方豁然變得寬敞起來，三人魚貫而出，看到眼前麽場景，竟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睛，堪稱震撼難言地看著麵前的一切。
    巨大的、仿佛人類未曾踏足過的原始地穴中，無數盤根錯節的藤蔓樹枝從地穴頂端一直遍布到數千年來唯一來到此地的三個人類腳下，鬱鬱蔥蔥的顏色衝擊著他們的視網膜，倒映出他們前所未見的場麵。
    ……
    廖星火記不清是在初中還是高中的時候，在生物書還是什麽書上看到過神經纖維的圖片，那個時候他隻是一掃而過，可是就在此刻此地，他突然想起了那張圖片。
    眼前的詭異糾纏的樹枝藤蔓，就像一個個的神經纖維，它們彼此之間有“樹突”和“軸突”來傳遞信號，彼此聯係……
    而那些糾纏了格外多樹枝藤蔓的“疙瘩”區域，就更像是神經元的細胞體了。
    一個驚悚的念頭忽然闖入了廖星火的腦海中。
    ——如果這座先秦墓的參考物不是某個哨向的精神域，而是一個生物的大腦呢？
    這個念頭甫一出現，廖星火渾身像是過了遍冰水一樣，連齒根都開始發酸。
    廖星火暗暗將這個可怕的猜想壓入腦海最深處。
    樹枝藤蔓在此地太過茂盛，三人都不知該如何落腳，一時之間隻能呆呆站在洞口，等著宕機的大腦重新恢複靈敏。
    解雨辰雖然驚訝，但很快恢複如常，他本來準備往前走一點，試探一下這些植物，卻發現身旁的廖星火有些恍惚，遲遲沒有回過神來。
    ——星火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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