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進帳中時，蘇婉兒正用銀簪撥亮燭芯。
    帳外的梆子剛敲過戌時三刻，阿七掀簾的動作帶著風，吹得燭火晃了晃，映出玄色勁裝漢子腰間魚符上斑駁的"郭"字。
    "趙先生請坐。"蘇婉兒指尖虛點下首胡凳，目光掃過對方攥著信匣的手背——青筋凸起，指節泛白，是連夜趕路的痕跡。
    趙德昌欠身落座，信匣擱在案上時發出悶響，"蘇娘子，我家將軍在陝州被圍七日，城中糧道斷了三回。"他喉結滾動兩下，"這信，是將軍蘸著藥汁寫的。"
    蘇婉兒取信的指尖微頓。
    藥汁——陝州軍中缺墨，連寫密信都要用傷藥調汁，可見戰況之緊。
    信箋展開時，墨痕泛著淡褐，郭子儀的字跡如鐵畫銀鉤："聞渭水民團破叛軍糧道，深佩娘子智略。
    陝州西城牆坍了兩丈，若得娘子一策，當解此危。"
    趙德昌的目光黏在她臉上，眉梢微挑——這是試探。
    蘇婉兒垂眸掩住眼底冷光，前世她讀《舊唐書》時記得，郭子儀素以持重聞名，此時急召她這個未及笄的庶女，絕不是單純求援。
    係統的人脈圖譜在腦內浮動，郭子儀的名字旁跳出小紅點："原史線中，陝州守將因猜忌拒納民策，城破時折損三千邊軍。"
    "趙先生遠道辛苦。"她將信箋原樣折起，推回案上，"夜涼露重，先讓阿七帶您去後帳用些熱粥。
    明日辰時，我必給您答複。"
    趙德昌的手指在信匣上叩了兩下，最終起身抱拳："全憑蘇娘子安排。"他掀簾時，帳外的風卷進半片枯葉，落在蘇婉兒腳邊。
    "阿七，盯著趙先生的動向。"蘇婉兒對著帳角陰影開口，暗處傳來極輕的應和聲。
    她轉身時，王敬之和杜鴻漸已掀簾而入——二人靴底沾著新泥，顯然剛從演武場趕來。
    "郭將軍的信，你們看。"她將信箋推過去。
    王敬之掃過兩行字，指尖敲了敲案幾："陝州城高池深，西牆雖坍，以郭子儀的統兵能力，守三日不成問題。"他抬眼時目光如刃，"急召娘子，怕不是要試咱們的底。"
    "試什麽底？"杜鴻漸捏著信箋的手緊了緊，"是試探蘇氏與太子的關係？
    還是看咱們願不願意把民團推到前線？"
    蘇婉兒走到帳外，渭水的夜風吹得旌旗獵獵作響。
    遠處民團的篝火連成串，隱約傳來打更聲。
    係統的"天命推演"界麵突然彈出，淡金色軌跡在眼前遊走："蘇婉兒入陝州，助郭子儀破敵——唐韻值+1500；蘇婉兒拒赴陝州，河陽設伏策被納——唐韻值+2000。"
    她盯著兩條軌跡交纏的節點，前世曆史係的記憶突然湧上來：陝州之戰的關鍵不在守城，而在河陽渡。
    安祿山的前鋒軍會繞到河陽，截斷郭子儀的退路。
    原史線裏，郭子儀是在城破後才發現這個破綻，此時若能提前布防......
    "我不去陝州。"她轉身時，燭火映得眼底發亮，"但要給郭將軍一份厚禮。"
    王敬之的眉峰揚起："娘子是說......"
    "河陽渡。"蘇婉兒指尖點在案上攤開的輿圖，"叛軍前鋒崔乾佑的五千騎兵，三日後會從河陽渡河，繞到陝州背後。"她抽出狼毫，在河陽位置畫了個圈，"讓杜郎中將《河陽防禦方案》寫明白：埋鹿角、設陷阱、火油車備足。
    再附上渭水民團這半月練的騷擾戰術——夜襲、斷炊、射火把。"
    杜鴻漸的筆尖在紙上遊走如飛："需要標注兵力配置嗎？"
    "標。"蘇婉兒將係統新兌換的《地形要略》推過去，"把咱們探到的叛軍騎兵習性也寫上——他們馬鐙高，不善急轉；紮營時糧草車必在左翼。
    這些細節，比千軍萬馬更有用。"
    王敬之突然笑了："娘子這是把底牌亮給郭將軍？"
    "亮底牌才能換真心。"蘇婉兒望著案頭新寫的回信，墨跡未幹，"郭子儀要的不是我這個人，是蘇氏能調動的民心、能拿出的策略。
    咱們給他一場勝仗，他才會記著蘇氏的好。"
    次日清晨，趙德昌在帳外等了半個時辰。
    蘇婉兒遞過信匣時，他的目光掃過匣角露出的輿圖邊緣，瞳孔微縮——那是河陽渡的詳細標注。
    "替我謝過郭將軍抬愛。"她的聲音清泠如泉，"蘇氏雖不能親往，但這策，比我人到更有用。"
    趙德昌接過信匣，指尖觸到匣身還帶著的墨香。
    他張了張嘴，最終隻說了句"某即刻啟程"，翻身上馬時，馬蹄濺起的泥點落在新立的"蘇氏民團"木牌上。
    午後的渭水畔，蘇婉兒踩著新翻的泥土巡視訓練。
    民團的小夥子們正用竹竿挑著草人練刺擊，王敬之扯著嗓子喊："下盤穩！
    叛軍馬刀劈下來要矮身！"遠處傳來杜鴻漸的笑聲："張老漢，您這傳信的腳程比我家狗跑還快！"
    "小姐！"急促的馬蹄聲打斷喧鬧，王敬之的坐騎濺著泥水衝過來，他抓著韁繩的手在發抖，"陝州急報！
    郭將軍按您的計策，在河陽設伏，昨晚叛軍前鋒剛渡河就中了火油陣，燒了八百匹戰馬！"
    蘇婉兒接過捷報，羊皮紙上還沾著血漬。
    她望著遠處"蘇"字旌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嘴角揚起——原史線裏，河陽渡的火是三天後才燒起來的。
    "小姐？"阿七的聲音突然發顫。
    蘇婉兒轉身時，北風卷著塵土撲麵而來。
    遠處官道上，一騎黑馬正疾馳而來，馬背上的人裹著黑鬥篷，腰間懸的不是唐兵的雁翎刀，是柄帶血槽的鬼頭刀。
    馬首的黑旗被風掀開一角，隱約可見旗麵繡著的狼頭圖騰——那是安祿山舊部的標記。
    "崔乾佑......"蘇婉兒低聲念出這個名字，係統的警報聲在腦內炸響。
    她望著塵煙裏越來越清晰的黑旗，指尖緩緩按上腰間的玉牌——這一局，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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