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影動長安·棋落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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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府後宅的燭火在醜時三刻突然炸亮。
    楊國忠捏著半卷染了茶漬的紙,指節因用力泛出青白。
    信上"若欲除賊,先斬奸相"八個字被他反複摩挲,墨跡在燭火下泛著暗褐,像滴未擦淨的血。
    案頭的建州茶盞"砰"地撞在青磚地上,碎成八瓣,茶漬濺濕了他月白錦袍的下擺。
    "查!"他踹翻腳邊的花梨木凳,凳腿撞在博古架上,一對汝窯瓷瓶"嘩啦啦"墜地,"是誰敢在本相背後捅刀?
    郭懷義?
    他一個邊將也配?"
    跪在下首的親信們縮著脖子,誰也不敢接話。
    楊國忠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停在杜鴻漸身上——這是太子新撥來的筆帖式,生得眉清目秀,說話總帶著三分謹慎。
    "杜二郎,你怎麽看?"他扯了扯被茶漬浸透的衣襟,聲音陡然放低。
    杜鴻漸立刻抬頭,眼底閃過一絲暗喜。
    他早按蘇婉兒的叮囑在袖中藏了塊薄荷糖,此刻悄悄含進嘴裏壓下心跳:"大人試想,郭懷義遠在河北,這信如何能繞過驛站快馬,比軍報還早三日到您手裏?"
    楊國忠的手指頓在案上。
    "再者說......"杜鴻漸向前跪爬半步,壓低聲音,"邊將與宰相交惡的風聲若傳進聖耳......"他沒說完,隻讓尾音在夜風中打了個旋。
    燭芯"劈啪"爆響,火星落在楊國忠手背,燙得他猛地縮手。
    他突然想起今早皇帝看他的眼神——為了嶺南貢荔的運輸路線,自己與高力士爭執時,陛下的指尖一直在龍案上輕叩,像極了當年李林甫失勢前,陛下敲打玉笏的節奏。
    "那依你之見?"他扯鬆領口的玉帶。
    "大人若要證清白,不妨請旨親征。"杜鴻漸從袖中摸出份早擬好的奏稿,"帶著禁軍去河北督戰,既顯忠勇,又能親手抓了郭懷義的把柄。
    聖心若安,那些蜚語自然不攻自破。"
    楊國忠盯著奏稿上"親率禁軍,直抵河北"八個字,喉結動了動。
    窗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咚——咚——"敲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突然想起十年前在成都街頭賣草藥的日子,那時被地痞堵在巷子裏,也是這樣的梆子聲,然後他抄起藥杵砸破了對方的額頭。
    "好!"他拍案震得燭火亂晃,"明日早朝,本相便請旨親征。"
    太極宮的日晷轉過卯時三刻,朝會的玉漏剛滴完第七滴水。
    李隆基捏著玉扳指的手頓在半空,目光掃過殿下跪奏的楊國忠。
    後者蟒袍上的金線在晨光裏泛著冷光,額角還沾著晨露——顯然是天不亮就進宮候著了。
    "卿家身子素來弱,河北苦寒......"皇帝的話尾被杜鴻漸接了去。
    "陛下,楊相此舉正是為表赤心。"杜鴻漸從朝班中跨出一步,"邊將有異心的傳言鬧得人心惶惶,若宰相親赴前線,既能穩定軍心,又能......"他頓了頓,"杜絕小人構陷的餘地。"
    殿中侍禦史王敬之垂著眼,指尖輕輕叩了叩朝笏。
    他看見皇帝的目光掃過自己,又迅速移開——這是蘇婉兒叮囑過的,他今日要做塊"啞玉",隻聽不說。
    "準了。"李隆基終於鬆口,"著令左金吾衛兩萬禁軍隨卿北上,月內必須抵達博陵。"
    退朝時,楊國忠的蟒袍掃過王敬之的皂色官服。
    王敬之聞到他身上濃重的沉水香,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藥味——那是長期服用補藥才有的甜腥。
    蘇府西跨院的海棠開得正好,落英飄進書房時,蘇婉兒剛放下茶盞。
    "成了?"她望著王敬之進門時帶起的風,吹得案頭的《河北輿圖》嘩嘩翻頁。
    王敬之解下腰間的魚符放在桌上,嘴角繃著的線終於鬆了:"陛下準了親征,禁軍三日後開拔。"
    "很好。"蘇婉兒指尖劃過輿圖上的"博陵"二字,"接下來該讓百姓說說真心話了。"她抬眼看向立在窗邊的杜鴻漸,"昨日讓你安排的人,可都到位了?"
    杜鴻漸點頭:"東市賣胡餅的老張,西市繡坊的崔娘子,平康坊說書的李麻子......每人都得了五貫錢,專挑人多的地兒說"楊相帶禁軍是去占河北"。"
    "再加把火。"蘇婉兒從妝匣裏取出半塊蜜餞,扔進嘴裏慢慢嚼著,"讓他們說......"她眼尾微挑,"楊國忠在私造龍袍,等打退叛軍就要坐龍椅。"
    王敬之倒抽一口冷氣:"這......會不會太狠了?"
    "不狠。"蘇婉兒將蜜餞核吐在帕子上,"百姓恨他橫征暴斂,恨他的族妹占了聖寵,恨他堵了寒門的仕途。"她的手指叩了叩輿圖,"我們隻是把他們心裏的刺拔出來,再往楊國忠身上紮。"
    三日後的長安街頭,賣糖葫蘆的老漢晃著草把子:"聽說了嗎?
    楊相的箱子裏搜出明黃龍紋錦!"
    繡樓裏的娘子們趴在欄杆上低語:"我表姐在尚衣局當差,說楊府上個月訂了二十匹織金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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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話像長了翅膀,順著朱雀大街飛進太極宮。
    李隆基握著高力士呈來的密報,指節捏得發白:"傳楊釗楊國忠本名)進宮。"
    而此時的範陽節度使府,安祿山正拍著檀木桌大笑。
    "好!
    好個楊國忠!"他抓起案上的密報甩給謀士高尚,"朝廷裏的狗撕咬起來了,禁軍北上?
    他們連糧草都未必帶夠!"他摸著肚子上的肥肉,眼裏閃著綠光,"傳令下去,各軍暫緩進發,等唐廷自己亂成一鍋粥,咱們再......"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與此同時,瀛洲城外的蘆葦蕩裏,李光弼的玄甲軍正搭弓上箭。
    叛軍的斥候小隊剛轉過山坳,就被亂箭射成了刺蝟。
    李光弼扯下對方首領的令旗,火折子"噌"地竄起,繡著"安"字的黑旗在火中蜷成灰蝶:"傳我將令,三日後移營博陵。"
    月上柳梢時,蘇府書房的青銅燈樹投下暖黃的光。
    蘇婉兒展開新的輿圖,指尖點在"滄州"位置:"這裏是河北糧道的咽喉,所有運往博陵的糧草都要過滄州渡。"她抬頭看向王敬之與杜鴻漸,"若能讓滄州的糧倉......"
    "走水?"王敬之眼睛一亮。
    "意外走水。"蘇婉兒笑了,"楊國忠帶著禁軍去督戰,可糧草斷了——陛下會怎麽想?
    邊軍會怎麽想?"
    杜鴻漸摸著下巴:"到那時,楊國忠往前是叛軍,往後是無糧,左右都是死局。"
    "不錯。"蘇婉兒將輿圖卷好,"但要做得幹淨......"
    話音未落,她耳邊突然響起係統的提示音。
    抬眼望去,輿圖上方浮起一道刺目的紅光,像根燒紅的鐵線,正纏在"滄州渡"三個字上——那是係統的"厄難線"。
    她的瞳孔微微收縮,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的玉鐲。
    這是母親陳氏當年當掉嫁妝換的,此刻觸手生溫,像在提醒什麽。
    "明日讓王大哥......"她剛開口,窗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咚——"敲得人心頭一跳。
    王敬之已經起身:"我這就去安排。
    河北的張、李兩家豪強......"
    "先別急。"蘇婉兒按住他的手腕,目光仍鎖在那道紅光上,"有些事,得等這把火燒起來再說。"
    夜風掀起窗紗,吹得輿圖上的"滄州渡"三個字簌簌作響。
    那道紅色的命運線隱在夜色裏,像根繃緊的弦,隨時會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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