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中，那道黑影突然轉向，蘇婉兒後頸的寒毛根根豎起。
    她原本以為趙九的目標是李憕——在原曆史中，李留守正是在這條後巷遇刺。
    但此刻，刺客刀刃映著晨霧的冷光，分明是要紮進那個抱著文書的小吏的後心。
    “保護文書！”她咬碎銀牙，手中的短刃被攥得發燙。
    係統浮窗在視網膜上瘋狂閃爍，原曆史線裏從未提到過這個小吏，這說明她的糾錯已經撬動了命運的齒輪。
    王敬之的暗衛還在巷口，來不及包抄。
    蘇婉兒當機立斷，甩出袖中的短刃。
    淬了麻藥的刀刃擦過小吏的肩頭，紮進了趙九持刀的手腕。
    趙九悶哼一聲，獸首刀鐔當啷一聲墜地。
    他反手去摸腰間的短匕，卻見二十道黑影如夜梟般撲下——王敬之終於反應過來，大喝一聲“拿下”，暗衛們的鎖鏈已經纏上了他的腳踝。
    “按住他的下頜！”蘇婉兒踩著青石板衝過去，玄色繡鞋碾過趙九手背上的老繭。
    刺客喉間溢出含混的咒罵，她俯身盯著他泛青的瞳孔，“說，這份文書有什麽特別之處？”
    趙九的指甲摳進泥裏，額角的青筋暴起如蚯蚓：“你們這些當官的，哪裏懂……”
    “灌醒酒湯。”蘇婉兒對身後的暗衛抬了抬下巴。
    辛辣的酒氣剛嗆進喉嚨，趙九便劇烈咳嗽起來：“那家夥……是範陽老安的人！十年前跟著商隊進的京，專門替逆賊傳遞密信！”
    蘇婉兒的呼吸陡然一滯。
    她原以為安祿山的細作大多是邊軍降將，沒想到竟有這麽一條蟄伏已久的長線。
    她蹲下身，與趙九平視，指尖輕輕叩了叩他腕間的刀傷：“他傳遞的信，都藏在哪裏？”
    “文書裏的批注！”趙九疼得直抽冷氣，“每月十五，他抄的軍報裏，‘雨’字多一點表示糧道，‘雪’字少一橫表示兵數——”
    “阿九！”蘇婉兒突然提高聲音。
    守在巷口的丫鬟立刻捧著銅匣跑了過來。
    蘇婉兒抽出小吏懷裏的文書，借著晨霧翻到最後一頁。
    “雨”字的右下角果然多了一點，墨跡比正文淡三分，像是隨意暈開的水痕。
    “封鎖洛陽十二門。”她將文書拍在王敬之的掌心，“調取驛站近三年的過往記錄，查一下這個小吏每次出京後的軍情動向。”
    王敬之的拇指碾過文書邊緣，眼底閃過一絲銳光：“末將這就去。”他轉身時，玄色官袍帶起一陣風，吹得巷口的更夫縮了縮脖子——那個老梆子還躺在地上，沾著晨露的木屑正緩緩滲進磚縫。
    子時三刻，驛館密室的炭盆燒得劈啪作響。
    蘇婉兒盯著案頭的《間諜辨識術》——這是她用今日剛攢的唐韻值兌換的係統獎勵。
    泛黃的絹帛上，用朱砂標著“長線細作七特征”，其中“善用文書暗碼”“與商隊過從密切”兩條，正與那個小吏的行跡嚴絲合縫。
    “郡君。”杜鴻漸掀簾而入，腰間的銀魚袋撞出輕輕的響聲，“驛站記錄調來了。”他展開一卷泛黃的紙，“這個小吏名叫周平，三年間共前往河北十七次，每次回程後七日，範陽必有糧草動向或邊軍布防的密報。”
    蘇婉兒的指尖在“十七次”上重重一按：“十七次，足夠安祿山摸清洛陽半數的防務了。”她抬頭時，目光如炬，“即刻擬寫密折，彈劾兵部員外郎鄭明、工部主事錢伯庸——這兩人與周平是同科出身，上月還在平康坊一同飲酒。”
    杜鴻漸的筆尖在紙上飛速遊走：“需要末將連夜送遞六百裏加急嗎？”
    “不必。”蘇婉兒扯過案頭的蜜蠟，“明日早朝，讓王禦史押著周平一並進京。”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記得在折子末尾提一句，周平的暗碼與楊國忠舊部慣用的‘墨暈術’有七分相似。”
    三日後，洛陽城飄起今秋第一片黃葉時，聖旨到了。
    杜鴻漸舉著明黃卷軸，聲音裏難掩振奮：“任命杜鴻漸為清剿司主事，蘇婉兒協理，即刻清查朝中職官與逆賊勾結之事！”
    接下來的七日，洛陽的天空就像被人狠狠抖過的灰布。
    杜鴻漸帶著禦史台的人連審三堂，竟從周平嘴裏撬出十二名同黨，其中最驚人的是原屬楊國忠派係的兵部郎中葉承——此人掌管糧草調度三年，經他手發往範陽的軍糧，竟比賬冊上多了三成。
    “葉承的賬冊做得太漂亮了。”蘇婉兒翻著查抄來的賬本，在“損耗”一欄畫了個圈，“他把多撥的糧草全記成‘黃河水浸’，可去年黃河根本沒漫過北岸。”
    王敬之站在她身後，望著滿桌的密信與賬冊，突然開口：“郡君，北邙山的巡防……？”
    “去。”蘇婉兒將賬本推回案頭，“越是表麵太平，越要仔細查。”
    北邙山的風裹著秋涼，卷得她的披帛獵獵作響。
    係統浮窗突然在眼前亮起，一條刺目的紅線從山腳的亂墳崗直貫黃河渡口。
    她順著紅線望去，隻見荒草間隱約露出半塊青石板，與周圍的碎石格格不入。
    “搬開。”她對王敬之揚了揚下巴。
    五名衛士合力掀開石板，下麵竟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黴味混著河腥撲麵而來。
    王敬之抽刀挑亮火折子，火光映出洞壁上新鮮的抓痕：“有人剛用過這條密道。”
    蘇婉兒的指尖抵著太陽穴——係統提示裏，這條紅線本應在安祿山叛軍攻破洛陽時才會顯現，如今提前出現，說明還有漏網之魚在伺機而動。
    她望著洞口深處的黑暗，低聲道：“加派二十個暗衛守在這裏，每隔兩個時辰換班。”
    “遵命。”王敬之收刀入鞘，刀鐔撞在青石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聲響還未落下，山道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蘇婉兒轉身時，隻見一匹玄色快馬正沿著山徑疾馳而來，馬上騎士的腰間懸著金漆信筒——那是皇帝親發的八百裏加急。
    “蘇郡君！”騎士在她三步外勒住韁繩，馬嘶聲驚飛了枝頭的寒鴉，“陛下急召，命您即刻返京，參與平叛總署的籌建！”
    蘇婉兒接過信筒的手微微發緊。
    她望著洛陽城方向的嫋嫋炊煙，又望了望山腳下那條深不見底的密道，突然笑了——這亂世的棋局，才剛剛布到關鍵之處。
    “備車。”她將信筒收入袖中，玄色裙裾在秋風裏翻卷如浪，“半個時辰後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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