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漫過朱紅宮牆，蘇婉兒的馬車已停在興慶宮側門前。
    她掀簾時，指尖還殘留著信箋上田承嗣三個字的墨痕——那墨跡浸得太深，幾乎要滲進骨頭裏。
    "夫人，陛下在勤政務本樓。"小桃扶她下車，聲音裏還帶著未散的驚惶。
    蘇婉兒卻已收斂了所有情緒，步搖在鬢邊輕晃，像極了尋常貴女晨起赴宴的從容。
    隻是她袖中緊攥的信箋角被揉出褶皺，恰如此刻朝堂的局勢——表麵升平，內裏早被揉得支離破碎。
    勤政務本樓的金漆門扉剛推開一道縫，楊國忠的尖嗓音便刺了進來："田承嗣能棄暗投明，實乃陛下洪福！
    這節度使的位子，該賞！"蘇婉兒抬眼，正撞進皇帝微醺的目光裏——昨夜的慶功宴顯然還未醒透，龍袍前襟還沾著酒漬。
    "蘇卿來得正好。"李隆基招招手，案上的葡萄盞被碰得叮當響，"你且說說，這河北節度使，封是不封？"
    蘇婉兒跪下行禮，目光掃過殿中：楊國忠撫須含笑，李林甫舊黨崔圓垂首不語，連素來剛直的韋見素都在撚著朝珠——這哪裏是問策，分明是要她當這個出頭鳥。
    "陛下明鑒。"她聲音清潤如泉，"田將軍歸順誠可賀，然河北乃兵家要地，節度使一職幹係重大。
    臣婦聽聞，範陽城內尚有安祿山舊部三千，田將軍若驟然掌節鉞......"她頓了頓，眼尾微垂，"恐難服眾。"
    楊國忠的胡須抖了抖："蘇夫人這是信不過田將軍？"
    "臣婦信不過的，是人心。"蘇婉兒抬眸，目光如刃，"當年安祿山初封節度使時，不也滿朝皆讚其忠勇？"
    殿內霎時靜得落針可聞。
    李隆基的酒意被這句話衝散了大半，他盯著案頭的河北輿圖，指節無意識地敲著"範陽"二字。
    退朝時已近正午。
    蘇婉兒的馬車剛拐進朱雀大街，車簾便被掀起一角——王敬之的鎧甲蹭得車壁沙沙響，額角還掛著汗："夫人，杜員外郎在崇仁坊茶肆等您。"
    茶肆雅間的炭火燒得正旺，杜鴻漸見她進來，立刻起身掀開錦袱——裏麵整整齊齊碼著田承嗣的軍報副本，墨跡未幹。"田部現在滄州，麾下三萬兵力，其中半數是範陽降卒。"他推了推烏木簪，"若封節度使，他便有了調兵權；不封......"
    "他便要反。"蘇婉兒接口，指尖劃過軍報上"滄州糧倉"四個字。
    係統浮窗在眼前閃過：曆史原線中，田承嗣正是憑借滄州糧草割據河北。
    她攥緊茶盞，青瓷邊緣硌得掌心發疼，"所以我們要給他個台階下。"
    王敬之猛地捶了下桌案："夫人是說......"
    "副節度使。"蘇婉兒取出隨身攜帶的狼毫，在輿圖上圈出"範陽"，"朝廷另派新任節度使駐範陽，名義上節製河北，實則分田承嗣的權。"她抬眼看向杜鴻漸，"你去聯絡韋相，讓他在兵部提出這個折中方案。"
    杜鴻漸的眼睛亮了："此計妙在既給田承嗣體麵，又留了製衡。
    那些保守派若反對，反而會拖慢任命進程——"
    "正是。"蘇婉兒將輿圖卷好，"拖延，是我們現在最需要的。"
    三日後的傍晚，小桃捧著個雕花木匣進來時，蘇婉兒正在抄《平叛策》。
    木匣裏躺著田承嗣的回信，信箋上的墨香混著鬆煙味："承嗣願暫領副使之職，靜候陛下垂鑒。"
    "他終究不敢硬扛。"蘇婉兒將信箋遞給王敬之，燭火映得她眼尾泛紅，"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你連夜去朔方，麵見郭令公，請他派三千邊軍進駐瀛洲。"
    王敬之的鎧甲在暮色裏閃著冷光："末將這就出發。"他接過調兵密信時，指尖掃過蘇婉兒袖中露出的係統玉牌——那玉牌此刻正泛著溫潤的藍光，像極了長安城未眠的星子。
    深夜的書房裏，燭芯"劈啪"炸響。
    蘇婉兒望著案頭的河北輿圖，範陽的位置被她用朱砂點了個醒目的紅點。
    窗外的月光漫進來，在她臉上割出明暗交界——這是她來大唐的第五年，也是離安史之亂終局最近的一步。
    "夫人！"
    急促的腳步聲撞碎夜的寂靜。
    蘇婉兒剛要起身，門"吱呀"被推開，一個黑衣信使踉蹌著跪進來，腰間的銅鈴還在叮當作響："朔方急報！
    陛下已......已下旨，著郭子儀郭令公為河北節度使，不日將派特使前往範陽！"
    月光突然被雲遮住了。
    蘇婉兒的手按在輿圖上，範陽的紅點被她指甲壓出個淺痕。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擂在戰鼓上的急槌——郭子儀？
    這個名字在曆史原線裏從未與河北節度使掛鉤。
    係統玉牌在袖中發燙，唐韻值的提示音在耳邊炸響，可她此刻顧不上這些。
    "特使何時出發？"她的聲音穩得像是淬過冰。
    信使抹了把臉上的汗："說是三日後，從長安啟程......"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掠過一隻夜梟，啼聲淒厲如刀。
    蘇婉兒望著輿圖上"範陽"二字，突然想起前日係統新解鎖的人脈圖譜裏，郭子儀的名字旁標著醒目的藍線——那是轉機。
    可此刻這轉機，到底是助力，還是另一個漩渦的開始？
    她伸手將輿圖卷起，月光重新漫進來，在她發間步搖上凝成一點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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