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梟的啼聲還在窗外盤旋時，蘇婉兒已經將信箋攥出了褶皺。
    信使腰間的銅鈴仍在輕響，像根細針紮著她的神經——曆史原線裏，安祿山才是河北的實際掌控者，郭子儀的名字從未出現在這個位置。
    她袖中係統玉牌燙得驚人，唐韻值的提示音混著心跳聲在耳畔轟鳴，可此刻她必須比玉牌更冷靜。
    "去請王大人和杜員外郎，立刻。"她鬆開攥信的手，指節泛白，聲音卻穩得像晨鍾，"小桃，換盞新茶，要冷的。"
    小桃應聲退下時，蘇婉兒已走到書案前。
    燭火映著河北輿圖上的朱砂點，範陽二字被她前日的指甲壓出淺痕，倒像是提前刻下的警示。
    她伸手撫過"瀛洲幽州"這些地名，前世課本裏的安史之亂路線圖在腦海中重疊——若郭子儀倉促赴任，田承嗣這個本就對朝廷半信半疑的邊將，怕是要像被踩了尾巴的狼，直接咬上來。
    門簾掀起的動靜讓她抬頭。
    王敬之的鎧甲還帶著夜露的涼意，杜鴻漸的青衫角沾著星點墨跡，顯然是從兵部直趕過來的。
    "郭令公要做河北節度使了。"蘇婉兒將急報推到兩人麵前，指尖點在"不日派特使"幾個字上，"田承嗣現在是什麽狀態？"
    "屬下今日收到範陽密報。"杜鴻漸翻出袖中紙卷，"田將軍昨日在軍前試射，三箭全中靶心，底下將士喊"虎將"喊得山響——這是立威。"他頓了頓，"但末將探到，他賬下謀士最近頻繁出入茶館，聽的都是長安朝堂動向。"
    王敬之的手指叩了叩案幾："田承嗣這種人，最怕的就是被人搶了地盤。
    郭令公一到，他的副使位子就成了擺設。"
    "所以我們要讓他覺得，這節度使的位子未必坐得穩。"蘇婉兒從案下抽出一本泛黃的策論，封皮上"分鎮"二字被她用朱筆圈了又圈，"杜郎，你明日去兵部，找幾個平日愛嚼舌根的老吏，透個口風——說陛下嫌河北太大，有意拆成三鎮，除了郭令公，還打算給田將軍和另一位老將各分一塊。"
    杜鴻漸眼睛一亮："這是給田承嗣遞梯子。
    他若覺得自己還有機會，就不會急著翻臉。"
    "王大人，你帶調兵密信連夜去朔方。"蘇婉兒又取出一封火漆未幹的信，"見到郭令公，先把這封臣下對陛下的"忠諫"給他看——說河北胡漢雜居，邊軍換帥恐生變亂，懇請陛下容他"整軍三月"再赴任。"她抬眼時，目光像淬了霜的刀，"重點要跟郭令公說：田承嗣手裏有八萬邊兵，若逼急了，他的節度使大印還沒焐熱，河北就先亂了。"
    王敬之接過信時，掌心被火漆燙了一下。
    他看著蘇婉兒眼底的血絲，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渭水河畔，這個小姑娘站在潰堤前指揮民夫打樁，也是這樣的眼神——明明弱得風都能吹倒，偏要把天扛起來。"末將明白。"他把信貼身收好，鎧甲相撞的輕響裏帶著狠勁，"郭令公最重大局，屬下一定說動他。"
    "還有。"蘇婉兒叫住要走的王敬之，從妝匣裏取出個青瓷瓶，"這是我讓人從嶺南加急送來的醒神丹，郭令公近日操勞，你替我轉交。"她指尖摩挲著瓶口，"人心不是靠威脅就能收服的，得讓他覺得，我們是跟他站在一條船上的。"
    王敬之走後，杜鴻漸也起身告辭。
    蘇婉兒送他到廊下時，月正從雲裏鑽出來，照得青石板上的水窪像碎銀。"杜郎，"她突然停步，"明日散布傳言時，記得提一句"蘇氏願為分鎮之事穿針引線"。"
    杜鴻漸腳步一頓，轉頭時眉峰微挑："夫人這是......"
    "田承嗣要的不隻是官位，是實實在在的權。"蘇婉兒望著遠處漸次熄滅的燈火，"他若信了分鎮的傳言，必然要找能在朝堂說上話的人幫忙——我們遞上《河北賦稅改革建議》，說幫他理順糧餉，就是遞上一根繩子，把他跟我們綁緊了。"
    杜鴻漸突然笑了："夫人這局，是要把田承嗣變成線，把郭令公變成秤砣，把河北的水攪渾了再慢慢篩。"他一揖到地，"屬下這就去辦。"
    書房的燭火又換了兩盞時，小桃捧著個烏木匣進來。
    匣中是田承嗣的回信，墨跡未幹，還帶著北疆的寒氣："承嗣願聽蘇娘子建言。"
    蘇婉兒捏著信箋靠在椅背上，緊繃的肩背終於鬆了些。
    窗外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三更了。
    她翻開案頭的《河北輿圖》，用墨筆在"範陽恒山平盧"三處各畫了個圈——這是她計劃中分鎮的三鎮治所。
    "夫人，該歇了。"小桃端來參湯，"您這兩日隻睡了四個時辰。"
    "再等片刻。"蘇婉兒端起參湯，卻沒喝，"等王大人到了朔方，等田承嗣回了話，等朝堂上的風刮起來......"她突然頓住，袖中玉牌開始發燙，係統提示音像泉水叮咚般在耳邊響起。
    她慌忙展開係統麵板，心跳陡然加快——原本代表郭子儀的藍線旁，不知何時多出一條血紅色的命運線，從長安大明宮的位置蜿蜒而出，直指河北範陽。
    那紅線像根燒紅的鐵釺，在係統界麵上滋滋冒著火星，燙得她指尖發顫。
    更夫的梆子聲再次響起，這次帶著些破音，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喉嚨。
    蘇婉兒望著那道紅線，突然想起前世導師說過的話："曆史的齒輪一旦轉動，總會在關鍵處卡殼。"她摸了摸腕間的係統玉牌，涼玉貼著發燙的皮膚，像一劑鎮定劑。
    "小桃，把《平叛策》的最新修訂本拿來。"她站起身，裙角掃過滿地輿圖，"看來，我們的棋，才剛擺到中局。"
    窗外，啟明星已在東方露出微光，而那道血色命運線，正隨著晨光的漫延，緩緩滲進河北的山川河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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