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萬仙穀的靈霧，一陣裹挾著黃沙的狂風便迎麵撲來。周衛國抬手護住少年懷裏的陶盆，隻見前方憑空多出一座土黃色的小山，山坳裏隱約可見洞窟的影子，洞口還插著麵歪歪扭扭的黃旗，上麵用黑炭寫著“黃風山”三個大字，筆畫抖得像條泥鰍。
    “這風來得蹊蹺。”張三豐眯眼看向山坳，木劍上的青光微微流轉，“風中帶著妖氣，卻不凶戾，反倒有些……滑稽。”
    話音未落，狂風驟起，黃沙遮天蔽日。待風勢稍歇，路中央已多了個鼠首人身的妖物——腦袋圓滾滾如灰鼠，卻頂著頂繡著金線的員外帽；身子裹在件打滿補丁的錦袍裏，雙手叉腰時，露出的爪子尖還沾著幾粒米；身後跟著百十來個小妖，有兔首的、狐尾的、蛇身的，個個拿著鏽跡斑斑的刀叉，卻都縮著脖子，眼神怯生生的，活像群被趕上架的雞鴨。
    “呔！”鼠妖尖著嗓子喊，聲音像指甲刮過瓦罐，“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他晃了晃爪子，突然想起什麽，清了清嗓子，念起剛編的順口溜，“大王名叫精細鼠，坐鎮此山收路錢。一草一木皆吾寶，安能踐踏亂吾形！”
    小妖們連忙跟著起哄，聲音稀稀拉拉，有個兔妖還沒睡醒，打了個哈欠，被精細鼠回頭瞪了一眼，頓時縮成個毛球。
    周衛國一行人都看愣了。燕雙鷹剛要提劍上前，被張三豐用眼神攔住，老道憋著笑，撫須道：“這位鼠大王，我等隻是路過，身上並無錢財，還望通融。”
    “無錢財？”精細鼠眼睛瞪得溜圓，爪子在錦袍裏摸了半天，掏出個算盤劈裏啪啦打起來，“沒錢財？那你們身上的靈草、兵器、衣裳……總得有樣能當的吧？我精細鼠做生意最公道，一件靈草換三碗米，一柄劍抵五擔柴，實在不行，讓那小娃娃懷裏的草兒借我養三天，我還他一筐栗子！”
    他指著少年懷裏的陶盆，眼睛亮得像兩顆黑豆——新苗的墨色葉片正隨著風輕輕晃動，散發出的靈氣讓他鼻尖直抽，顯然是把靈苗當成了什麽稀罕花草。
    少年忍不住笑出聲：“這不是草，是能淨化妖氣的靈苗。”
    “淨化妖氣？”精細鼠往後蹦了半步，爪子護住腦袋，“那……那換別的！我看你這小娃娃的鞋子挺新，脫下來給我當尿壺，我讓你們過去！”
    “你找死！”燕雙鷹忍無可忍，重鐵劍一揚就要衝上去，卻被周衛國拉住。周衛國打量著這群小妖，見它們雖形態怪異，身上卻無血腥氣，反倒個個瘦骨嶙峋，像是很久沒吃飽飯，便笑道：“鼠大王，我們確實沒錢，但有袋胡餅，是雲漠鎮的老漢給的，酥脆可口，不知能否當買路錢？”
    他解下腰間的布袋，剛打開口子，一股麥香便飄了出去。精細鼠的鼻子立刻翹得老高，咽了口唾沫，卻強裝鎮定：“胡餅？哼，我精細鼠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話沒說完，肚子“咕嚕”叫了一聲，身後的兔妖更是直挺挺地朝著布袋撲去，被他一爪子拍在腦門上。
    “咳咳！”精細鼠清了清嗓子，爪子背在身後，“看在你等還算懂事的份上，一袋胡餅……勉強夠買路了。但！”他話鋒一轉，指著周衛國腰間的傳訊玉符，“那亮晶晶的玩意兒，得給我看看，看完就還你！”
    周衛國失笑，解下玉符扔了過去。精細鼠慌忙接住，翻來覆去地看，爪子在玉符上蹭來蹭去，突然“哎呀”一聲，玉符沒拿穩，掉在地上滾到蛇妖腳邊。蛇妖嚇得一哆嗦，尾巴一卷，把玉符甩到了山坳裏。
    “我的寶貝！”精細鼠尖叫著撲過去，百十來個小妖也跟著亂作一團，兔妖撞翻了狐妖，狐妖踩了蛇妖的尾巴，蛇妖疼得蜷成一團，把追上來的精細鼠絆倒在地，場麵混亂得像鍋粥。
    周衛國四人看得直樂。少年懷裏的新苗突然抖動葉片，墨色光芒閃過，掉在山坳裏的玉符竟自己飛了回來，穩穩落在周衛國手中。
    精細鼠爬起來，拍著身上的土，見玉符回來了，也不惱，隻是嘟囔著：“沒意思，一點都不好玩。”他抬頭看向周衛國，突然歎了口氣，“其實我也不想攔路，隻是這黃風山快沒吃的了。前些日子來了群穿黑袍的怪人，把山裏的靈果都采光了，還說什麽‘借妖氣煉蝕靈陣’，害得我們隻能出來討點吃的。”
    張三豐聞言，眼神一凜：“黑袍人？是不是臉上有黑紋，身上帶著黑石？”
    “對對對！”精細鼠連連點頭，爪子比劃著，“他們可凶了，用黑氣把我們的糧倉都燒了，還說要是不聽話，就把我們都變成石頭傀儡！”
    周衛國心中一動——看來黑紋石餘孽的勢力已蔓延到黃風山，他們所謂的“煉蝕靈陣”，恐怕不止萬仙穀一處。
    “鼠大王，”周衛國從布袋裏拿出半袋胡餅遞過去，“這些你拿著。另外，我們可以幫你們趕走黑袍人，隻是不知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
    精細鼠接過胡餅，立刻分給小妖們，自己隻留了塊最小的，啃得滿嘴是渣：“他們往南去了，說要去楚河找什麽‘水靈脈’，還說那裏的河水能讓黑石變得更厲害。”
    楚河！四人對視一眼，果然與他們要去的方向一致。
    燕雙鷹摩拳擦掌：“正好，省得我們找了。鼠大王，帶我們去看看他們的老巢，我幫你們把糧倉搶回來！”
    精細鼠卻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那些黑袍人會放黑風，一吹就頭暈，我們打不過的。”
    少年突然道：“我的靈苗能淨化黑氣，或許能幫上忙。”新苗的葉片輕輕蹭了蹭他的臉頰，像是在應和。
    張三豐笑道：“鼠大王若信得過我們，便引個路。事成之後，我等再贈你們些靈穀種子，保準黃風山來年吃穿不愁。”
    精細鼠眼睛一亮，手裏的胡餅都忘了啃：“真的？有靈穀？”見張三豐點頭，他立刻跳起來，對小妖們喊道：“都精神點！帶貴客去看黑袍人的窩點，等趕走壞蛋，咱們就有靈穀吃啦！”
    小妖們頓時來了勁，兔妖蹦得比誰都高，狐妖搖著尾巴在前麵帶路，蛇妖則用尾巴卷著精細鼠的錦袍下擺，生怕大王跑太快摔著。
    一行人跟著小妖往山坳深處走，黃沙漸漸平息，露出一片被黑氣汙染的穀地。穀中央有個臨時搭建的祭壇，上麵擺著塊半人高的黑紋石，石上插著十幾根鎖鏈，鎖鏈另一端拴著幾個瑟瑟發抖的山精，正是被黑袍人抓來的黃風山原住民。
    “就是那裏！”精細鼠躲在周衛國身後，隻露出個腦袋，“他們每天都用黑風熏這些山精，說要逼出他們的妖氣喂黑石。”
    周衛國眼神一沉，指尖金綠靈芒湧動：“雙鷹，你去救山精；前輩，煩請護住少年和靈苗；我去毀掉黑紋石。”
    “得令！”燕雙鷹重鐵劍一揚，紅光如電衝向祭壇。黑袍人留下的幾個守衛見狀，立刻放出黑風，卻被張三豐的青光屏障擋住。周衛國趁機衝到黑紋石前，金綠靈芒凝聚成拳，狠狠砸在石上。
    “哢嚓”一聲，黑紋石裂開，裏麵湧出的黑氣剛要擴散，就被少年懷裏新苗的墨色光芒吸了個幹淨。石上的鎖鏈應聲而斷，山精們重獲自由，對著周衛國連連作揖。
    精細鼠見狀，也鼓起勇氣衝出來，指揮小妖們搬祭壇上剩下的糧食：“快！把這些都搬回洞裏，以後咱們再也不用出來劫道啦！”
    收拾完黑袍人的窩點，周衛國四人準備動身。精細鼠捧著袋剛收的栗子追上來，硬塞進少年懷裏：“這個給你，謝你們幫我們趕走壞蛋。以後路過黃風山，一定要來做客，我讓蛇妖給你們做栗子粥！”
    小妖們也跟著揮手，兔妖還把自己撿的野菊塞給了小獸，小獸嗅了嗅，竟破天荒地沒躲開。
    離開黃風山時，夕陽正染紅天際。少年剝開栗子，分給眾人，甜香混著晚風，吹散了一路的疲憊。
    “沒想到這妖物倒也淳樸。”燕雙鷹咂咂嘴，“比那些披著人皮的邪修好多了。”
    張三豐笑道：“仙域之大，無奇不有。有黑紋石餘孽的陰狠，便有黃風山妖的憨直，這才是天地常態。”
    周衛國望著楚河的方向，指尖摩挲著傳訊玉符——黑袍人要去楚河找水靈脈，顯然是想利用楚河的靈水增強黑紋石的力量。看來楚河之行，怕是比預想中更凶險。
    但他心中卻無半分懼意。經曆了萬仙穀的煉靈陣，又遇黃風山的趣劫，他越發明白，這仙域雖光怪陸離，卻也藏著溫情與正義。就像精細鼠雖劫道，卻守著“不傷人”的底線；就像那些小妖雖怯懦，卻懂得感恩。
    “走吧。”周衛國加快腳步，金綠靈芒在指尖跳動，“去會會楚河的黑袍人，順便……嚐嚐那裏的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