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金蟬子、法海在霧隱山山腳下作別，周衛國一行人沿著蜿蜒的山道往下走。界心晶石的白光如同溫柔的紗幔，籠罩著霧隱山，連空氣都帶著清甜的草木氣息。少年懷裏的新苗舒展著墨色葉片，世界樹幼苗的金綠靈珠閃爍著，仿佛還在回味與界心共鳴的悸動。
    “總算能鬆口氣了。”燕雙鷹甩了甩有些發麻的手臂，重鐵劍扛在肩上，“黑紋石老怪那身鎧甲是真硬，若不是周兄你牽製住他，我這胳膊怕是得廢。”
    張三豐捋著胡須笑道：“經此一役，你的修為倒是精進了不少。那重鐵劍的紅光，比之前凝實了三成。”
    周衛國望著遠處漸漸清晰的炊煙，眼神平和：“界心雖穩，但黑紋石的餘毒未必徹底清除。咱們且走且看，若遇著需要幫忙的地方，順手搭救便是。”
    一行人說說笑笑，不日便來到了一座繁華的都城外。城牆高聳，青磚上雕刻著繁複的雲紋，城門上方懸掛著燙金的匾額，上書“朝聖國”三個大字，筆勢恢弘，卻透著幾分刻意的敬畏。
    “朝聖國？”少年好奇地探頭張望，“這名字倒奇怪，像是舉國都在朝拜什麽。”
    剛走到城門口，就見幾個身著華服的官差正在盤查行人，每個進城的百姓都要捧著一束鮮花，臉上帶著虔誠的神色。周衛國拉住一個挑著菜擔的老農，拱手問道：“老丈，敢問這朝聖國為何得名？瞧著倒是熱鬧。”
    老農放下擔子，擦了擦汗，臉上露出敬畏的神情：“客官是外鄉人吧？咱們這原叫金珠國，三年前來了三位仙人，住在城東的祈年殿裏。自從仙人來了，咱們國就再沒鬧過災荒，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國王感念仙人恩德，就改了國名，叫‘朝聖國’，讓全國百姓都供奉仙人呢。隻是，這三位仙人挺奇怪，不要銀錢珍寶，隻要百姓每年裝滿三大缸香油，供他們享用即可。”
    “三位仙人，還隻愛香油？”燕雙鷹挑眉，“什麽模樣的仙人？”
    “那可神了！”老農掰著手指頭數道，“一位是赤麵仙長，能召來暖陽，讓地裏的莊稼長得飛快；一位是青衫仙長，揮手就能降雨，連旱季都能澆透田地；還有位白衣仙長，最是厲害，能點石成金，幫國王填滿了國庫！”
    周衛國與張三豐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慮。赤麵能召陽，青衫能降雨，白衣能點石成金——這與望仙城那三個精怪的伎倆，竟有幾分相似。
    正說著，城內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伴隨著百姓的驚呼，一道青光從城東衝天而起，緊接著是一聲怒喝，中氣十足，帶著凜然的正氣：
    “什麽仙人，不過是三個變化的妖怪罷了！看貧道燕赤霞拆穿他們的真麵目！飛劍之術，乾坤借法，誅妖破邪！”
    話音未落，一柄寒光凜冽的寶劍從人群中飛出，劍身纏繞著青色的靈力，如同一條遊龍，直刺城東的祈年殿方向。劍風淩厲，竟將街道兩旁的樹葉都卷得漫天飛舞。
    “是燕赤霞道長！”有百姓認出了那道青袍身影，驚呼道，“道長又來除妖了！”
    周衛國一行人擠開人群，隻見一名身材高大的道人站在街心，身穿洗得發白的青色道袍，滿臉絡腮胡，眼神銳利如鷹，正是剛才喊話的燕赤霞。他手中捏著劍訣，操控著飛劍盤旋在半空，目光死死盯著城東的祈年殿，周身靈力激蕩，顯然已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祈年殿方向傳來一聲冷哼，三道身影踏著祥雲緩緩落下，正是老農口中的三位“仙人”。赤麵仙長身披紅袍，臉上帶著倨傲；青衫仙長麵容陰柔，眼神不善；白衣仙長則麵白無須，嘴角掛著一絲冷笑。
    “燕赤霞，你三番五次來搗亂，真當我等好欺負？”赤麵仙長聲音洪亮，周身散發出灼熱的氣息，讓周圍的空氣都升高了幾分，“我等庇佑朝聖國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你憑什麽說我們是妖怪？”
    “憑什麽？”燕赤霞怒喝一聲，飛劍指向三人，“你們召陽則土地龜裂，降雨則暗流湧動，點石成金則山石枯敗！這等掠奪天地靈氣的邪術，也敢稱仙人？去年城西的麥田無故枯黃，前年城北的井水突然發臭，都是你們搞的鬼！”
    青衫仙長陰惻惻地笑道：“那又如何？隻要能讓這國安穩，些許代價算得了什麽？百姓感念我等恩德，自願供奉，輪得到你這野道來多管閑事？”
    “自願？”燕赤霞氣得胡須發抖，“若不是你們用幻術迷惑百姓，誰會把自家口糧拿去供奉你們這些吸食靈氣的妖怪！”他劍訣一引，飛劍化作一道青光，直刺赤麵仙長麵門。
    赤麵仙長不閃不避，周身紅光暴漲，竟硬生生接下了飛劍，隻是衣袍被劃開一道口子，露出裏麵泛著鱗片光澤的皮膚。“找死！”他怒吼一聲，雙手一拍，無數火星從掌心飛出，化作火鴉，朝著燕赤霞撲去。
    周衛國眼神一凝，暗黑之眼悄然開啟。在他的視野中，三位“仙人”體內都盤踞著濃鬱的妖氣——赤麵仙長本體是頭火狐，青衫仙長是條青蛇，白衣仙長則是隻白猿，三人都修行了五百年以上。隻是，觀他們體內，卻無半分邪氣，甚至不像是妖怪。不隻如此，還有點點金光，那是功德金光。
    “好奇怪的妖怪，他們真的沒有作惡。”周衛國暗道。
    燕雙鷹重鐵劍紅光閃爍，“這姓燕的道長看著是個正道人士，咱們幫他一把！”
    張三豐卻搖頭：“善惡不明，且慢動手。”
    此時，燕赤霞已與三位妖物戰在一處。他的飛劍厲害，打的三妖節節敗退。
    “道長饒命！”赤麵火狐見飛劍青光越來越盛，九條狐尾都嚇得炸了毛，慌忙跪倒在地，“我等承認是妖怪，卻真的沒有為惡啊！不過是用些微末術法，換口吃食罷了！不信，你問問周圍百姓！”
    青衫青蛇與白衣白猿也跟著跪下，蛇尾蜷縮，猿爪顫抖，眼中滿是哀求。青蛇嘶聲道：“三年來，我們召陽隻在旱時，降雨不過三寸，點石成金也隻敢用河灘的頑石，從未傷過地脈根本！那三大缸香油，也是百姓見我們夜裏守著糧倉驅鼠，主動送來的！”
    周圍的百姓竊竊私語，有膽大的喊道：“道長，仙長們確實沒害過人！去年蝗災，還是赤麵仙長用火鴉趕走的蟲子！”“青衫仙長的雨，總下在該下的地裏，從沒淹過莊稼！”
    周衛國踏前一步，金綠靈芒在指尖輕輕跳動：“燕道長，他們所言非虛。方才進城時，我已問過數位百姓，三年來確無橫禍，反倒是收成一年比一年好。”他看向三妖體內的功德金光，“他們身上有功德護持，顯然是做過不少益事。”
    “妖就是妖！”燕赤霞卻眼一瞪，飛劍青光更盛，“功德？不過是他們迷惑世人的手段！今日我便讓他們現出原形，看你們還會不會信這些披人皮的畜生！”
    “不要啊！”赤麵火狐急得淚都出來了，“道長，我們變化人形，不過是怕嚇到百姓。投其所好，也是想讓大家安心接受我們的幫助，真的別無他意！”
    白衣白猿連連磕頭，額頭都磕出了血：“我們修了五百年才化形，知道人身可貴，怎敢造次？求道長開恩，給我們一條活路！”
    燕赤霞卻鐵石心腸，不為所動，左手捏訣，右手劍訣前指：“妖性本惡，今日不除，他日必成大患！現形！”
    隨著他一聲斷喝，飛劍射出一道青光，直刺赤麵火狐的眉心。火狐慘叫一聲，周身紅光潰散，竟真的現出原形——一隻通體赤紅的九尾狐，隻是尾巴上的毛禿了好幾撮，顯然是之前與飛劍相鬥時傷的。
    “是狐狸！真的是妖怪！”有膽小的百姓嚇得尖叫，卻也有人喃喃道，“可這狐狸……去年真的幫我們趕過蝗蟲啊。”
    青衫青蛇見同伴現形，嚇得渾身發抖，卻仍掙紮著喊道：“我們修的是向善道！求道長看在我們從未害人的份上……”
    “向善道？妖也配談道？”燕赤霞劍訣再引，青光就要射向青蛇。
    “住手！”周衛國金綠靈芒化作屏障，擋在青蛇身前，“燕道長，難道非得以形判善惡嗎？”
    “不然呢？”燕赤霞怒視著他，“難道要等他們露出獠牙，咬死了人才算作惡？周施主，你可知多少村落被妖物屠戮，多少百姓死於非命？這些血的教訓，難道還不夠嗎？”
    “我知道。”周衛國的聲音平靜卻堅定，“但我也知道，望仙城的風精雨怪被魔氣所控，霧隱山的偽佛披著人皮，他們是人是妖，卻都在作惡。而這三位，雖為妖身，卻在行善。若隻憑出身定對錯，與那黑紋石老怪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又有何異？”
    張三豐撫著木劍，緩緩道：“道在己心，不在皮囊。燕道長，你手中的劍，該斬的是惡，不是妖啊。”
    燕雙鷹也撓了撓頭：“是啊道長，這仨家夥看著確實不像壞人。要不……再觀察觀察？”
    赤麵火狐變回人形，雖狼狽不堪，卻對著周衛國深深一拜：“多謝周施主仗義執言。我等願自廢百年修為，從此隱於山林，絕不踏入朝聖國半步，隻求道長放過我等同伴。”
    周圍的百姓也紛紛求情：“道長，仙長們真的是好人！”“就饒了他們吧！”
    燕赤霞看著跪倒的三妖，看著求情的百姓，又看看周衛國堅定的眼神，緊握劍訣的手微微顫抖。飛劍在半空盤旋，青光忽明忽暗，顯然他內心也在掙紮。
    少年懷裏的新苗輕輕晃動，墨色葉片掃過青蛇的頭頂，竟散發出淡淡的暖意。青蛇愣了一下，眼中的恐懼漸漸褪去，對著燕赤霞道：“道長若實在不信，可在祈年殿布下監察陣。我等若有半分邪念，任憑道長處置。”
    燕赤霞沉默了許久，最終長歎一聲，收回了飛劍：“罷了。我便信你們一次。但若讓我發現你們有絲毫作惡……”
    “絕不敢！”三妖同時叩首，聲音中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