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細沙般從指縫間悄然滑落，林亦晨對蘇晚晴的關注，早已在時光裏釀成一罐濃稠的蜜。這蜜糖沉澱在教室窗台每日變換角度的陽光裏，藏在圖書館借閱卡上她名字下方自己刻意貼近的筆跡間，甚至凝結成物理課本第137頁的角落——那是她某次轉身時發梢掃過的地方，他用鉛筆極輕地描了一個小太陽。
    甜意漫溢卻又帶著青澀的酸。每次她經過時飄來的洗發水香氣，都讓他想起去年生物課解剖的柑橘，指尖沾上的汁液，甜得發苦。
    課間的教室喧囂如沸。後排男生用掃把當吉他嘶吼著走調的情歌，女生們圍在一起分享手機裏的短視頻，笑聲像爆開的汽水泡沫。林亦晨總佯裝隨意，緩步晃到蘇晚晴座位旁，假意翻找隔壁組作業本。他的球鞋碾過地板上某道裂縫——那是他測算過的最佳位置，餘光輕掠，便能將她讀書的模樣刻進眼底：她讀《飄》時會無意識咬住下唇，留下淺淺的齒痕；翻科普雜誌時食指會跟著圖表線路遊走，像在破解某種密碼。最動人的是陽光穿窗而入的十點二十分，光斑恰好落在她翻頁的指尖，連帶著紙頁上的文字都成了跳動的金色精靈。
    有次她突然抬頭，他來不及收回的目光被逮個正著，喉間立刻泛起檸檬糖的酸澀，卻聽見她說："林亦晨，你頭上落了片櫻花。"她的指尖隔空點了點他的發頂，那截手腕白得能看見淡青色的血管。
    體育課的操場是另一個戰場。林亦晨總坐在雙杠旁的梧桐樹下，假裝整理鞋帶。四月的風裹挾著柳絮，蘇晚晴跑步時揚起的馬尾辮像條活潑的魚，校服後背漸漸洇出深色的汗跡。當她第一個衝過終點線，會突然轉身對落後的女生伸出手，腕骨突出的手腕與別人交握時，他總會想起自己抽屜裏那瓶始終沒送出去的碘伏——上周她膝蓋擦破的傷口，結痂了嗎?
    秘密在五月達到頂峰。他在文具店發現蘇晚晴總是買葡萄味的熒光筆，於是偷偷把自己的藍墨水換成同色係；知道她周三值日會倒垃圾，便提前十分鍾到校，把空飲料瓶擺成笑臉形狀。最瘋狂的是某個暴雨天，他看著她站在走廊對烏雲皺眉，突然衝進雨裏狂奔到小賣部，回來時校服外套下藏著新買的透明傘。可當他喘著氣跑回教學樓，卻看見她頭頂罩著校服，大笑著和閨蜜衝進雨幕，水花濺濕的小腿白得刺眼。
    決心在夏至那天破土。他跑遍七個街口才找到那款停產的水蜜桃汽水，玻璃瓶在書包裏叮當裝了三天。素白紙條上反複修改的邀約最終變成簡單一句："周六下午三點，圖書館後麵的櫻花樹還在開花。"落款處畫了隻抱著汽水瓶的企鵝——她課桌上貼著的卡通貼紙。
    那個午後陽光毒得像融化的琥珀。林亦晨站在櫻花樹下，看著蘇晚晴捏著紙條走來時，突然發現花期早已結束，枝頭隻剩蜷曲的枯葉。她的影子越來越近，他聽見自己血液轟鳴的聲音比蟬鳴更響。準備好的台詞在舌尖化成泡沫，最後隻憋出一句："你...你喝汽水嗎？"遞出的瓶子因為握得太久，水珠已經蒸幹，留下黏膩的糖漬。
    蘇晚晴眨了眨眼。她接過汽水時，指尖蹭到他汗濕的掌心，那一小片皮膚立刻燒起來。"其實..."她突然說，"我更喜歡葡萄味。"
    林亦晨的耳膜嗡嗡作響。他看見她擰開瓶蓋時陽光穿過粉色液體，在她臉上投下晃動的光斑，像極了那個雨天他沒能送出的傘。
    逃回教室後，他把臉埋進臂彎。袖口傳來淡淡的桃子香——是汽水打翻時濺到的。窗外傳來女生們跳皮筋的童謠，某個瞬間他聽見蘇晚晴的聲音混在其中。抬起頭時，發現桌上多了張對折的紙條，上麵畫著抱著葡萄的企鵝，旁邊寫著："明天同一時間，帶葡萄味的來。"
    風突然吹開窗戶，那張紙條像蝴蝶般飛向空中。林亦晨撲向窗台的瞬間，看見操場上的蘇晚晴正仰頭望來，馬尾辮在風中劃出明亮的弧線。他忽然明白，這個夏天終究會像汽水裏的氣泡般消失，但此刻她望向自己的眼睛，比所有未說出口的告白都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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