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艦編隊駛入星塵之海的第三十七天，林璃的指尖開始變得透明。
    那天她正在調試導航獸的能量頻率，指尖觸及控製台的瞬間，金屬表麵竟浮現出蛛網般的光痕。她縮回手時，半透明的指節上還殘留著星塵的磷光，像捏碎了一把銀河的碎片。雲澈的秩序之力覆上來時，那些光痕發出玻璃碎裂的輕響，在他掌心化作跳動的能量粒子。
    “是核心能量在同化你的細胞。”他的光翼泛起不穩的漣漪，金色羽毛上的紋路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加深，“第三星的平衡核心進入體內後，你的基因鏈在重新編碼。”
    觀測台的全息屏幕突然亮起警報，伊芙的影像帶著劇烈的雪花點彈出：“所有星艦的能量護盾都在衰減！我檢測到一種......灰色的輻射，它們正穿透艦體，像是有生命的霧。”畫麵切換到星塵之海的全景圖，原本璀璨的金銀星海邊緣，正蔓延著大片渾濁的灰霧，那些灰霧所過之處，星辰的光芒都在詭異地黯淡。
    林璃轉身時，透明的指尖劃過舷窗。窗外的導航獸突然集體轉向，膜翼上的藍色紋路劇烈閃爍，像是在恐懼某種東西。最前方的那頭導航獸突然發出哀鳴，它的身體在灰霧中消融了一半，剩下的半透明翅膀仍在徒勞地拍打，最終化作一串藍色的光粒，消散在星塵裏。
    “是虛無之影。”雲澈調出古老的星圖，圖中用褪色的符文標注著一片空白區域，“守望者的典籍裏記載過這種存在——它是宇宙誕生時未被馴服的原始混沌，既不屬於光明，也不屬於黑暗，隻會吞噬一切能量形態。”他的秩序之力注入星圖，空白區域浮現出扭曲的觸須狀紋路，“傳說它沉睡在星塵之海的中心，難道是我們的到來驚醒了它？”
    雷克斯的通訊信號突然切入，他的影像比伊芙的更不穩定，銀甲表麵爬滿灰色的斑紋：“影界的孩子們出現了異常！他們說聽見灰霧裏有聲音，那些聲音在教他們......吞噬能量的方法。”畫麵裏，十幾個孩子正蜷縮在居住艙的角落，他們黑色的瞳孔完全變成了灰色，指尖滴落的光粒落在地板上，竟腐蝕出細小的孔洞。
    林璃趕到居住艙時，最小的孩子正咬著自己的手腕。他的牙齒穿透皮膚的瞬間，灰色的霧氣從傷口湧出，在空氣中凝聚成模糊的人臉。那人臉張開嘴時，林璃聽見無數重疊的低語，那些聲音既熟悉又陌生——像凱恩實驗室裏標本瓶中暗物質的蠕動聲，又像薩菲羅斯殘留意識的嘶吼。
    “別聽它的！”她伸手按住孩子的肩膀，掌心的紫色晶體突然發燙。灰色人臉發出刺耳的尖叫，化作煙霧鑽進牆壁的縫隙，孩子瞳孔裏的灰色隨之褪去，隻留下驚恐的淚水：“它說......吃掉星星就能回家......”
    雲澈的光翼突然在艙門處展開，金色的光芒形成屏障：“灰霧已經侵入三號甲板！所有星艦立刻啟動最高級別的能量隔離！”他的聲音剛落，整艘星艦突然劇烈震顫，林璃扶住艙壁時，看見自己的手臂又透明了幾分，皮膚下的血管裏，紫色與金色的能量正在瘋狂衝撞，像兩匹被困在柵欄裏的野馬。
    伊芙的緊急通訊再次接入，這次她的影像清晰了許多，隻是機械眼閃爍著紅光：“我找到虛無之影的弱點了！它害怕兩界能量的同步波動！但需要有人駕駛一艘星艦，帶著平衡核心衝到灰霧中心，製造能量爆發......”她的機械臂指向屏幕上的模擬圖，灰霧最濃鬱的地方，有個不斷收縮的黑色奇點，“那裏是它的意識核心，也是唯一能徹底消滅它的位置。”
    林璃透明的指尖突然觸到掌心的紫色晶體。晶體裏的影界記憶正在翻湧：無數影界先民在灰霧中消融的畫麵，他們的能量被虛無之影吞噬時，發出的正是現在孩子們聽見的低語。其中一段記憶尤為清晰——一個戴著星軌徽章的影族老者，將自己的能量核心擲向灰霧，爆炸的綠光短暫地逼退了灰霧，卻讓老者化作了永恒的星塵。
    “我去。”她轉身時，透明的手臂已經能看見骨骼的輪廓，那些骨骼正泛著淡淡的紫光，“我的身體正在轉化為能量體，也許能承受虛無之影的吞噬。”
    雲澈的光翼突然擋在她麵前，金色的羽毛上凝結著細小的冰晶：“你忘了守望者老者的話？平衡需要共生，不是犧牲。”他握住她透明的手，兩人掌心的晶體突然共鳴，紫色與金色的光帶纏繞在一起，在空氣中織成雙螺旋，“要去一起去。”
    雷克斯的影像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銀甲上的灰色斑紋已經蔓延到胸口：“我來駕駛衝鋒艦。影界的孩子們說，他們能感知虛無之影的意識流動，或許能幫我們避開它的攻擊。”他的影像閃爍了一下，十幾個影界孩子的臉出現在屏幕角落，他們的瞳孔裏都映著灰色的霧，卻不再是恐懼，而是一種奇異的平靜，“最小的那個孩子說，灰霧裏的聲音在哭，不是在叫他們。”
    衝鋒艦駛離主艦的瞬間，林璃感到身體變得更輕了。舷窗外，灰霧像潮水般湧來，星塵之海的金銀光芒在霧中扭曲成怪誕的形狀，像被打翻的調色盤。雲澈坐在副駕駛座上，正將秩序之力注入能量引擎，他的光翼透過艙壁延伸出去，在灰霧中劈開一條金色的通道，那些被劈開的灰霧發出痛苦的嘶鳴，卻在通道兩側重新凝聚，像貪婪的舌頭舔舐著光壁。
    “還有三分鍾到達奇點。”雷克斯的銀甲已經變成了斑駁的灰白色，他的左手正在透明化，露出下麵流動的光紋，“孩子們說，虛無之影在害怕我們體內的核心——它認出了守望者的能量。”
    最小的孩子突然指著前方：“那裏有好多發光的線！”林璃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灰霧深處果然漂浮著無數銀色的絲線，那些絲線連接著一顆顆黯淡的星辰，像被遺忘的風箏線。其中一根絲線突然斷裂，連接的星辰瞬間被灰霧吞噬，隻留下一點微弱的光，在霧中掙紮了幾下便徹底熄滅。
    “是被吞噬的恒星能量。”雲澈的指尖劃過屏幕，屏幕上顯示出絲線的成分分析，“虛無之影通過這些絲線吸收能量，就像蜘蛛用蛛網捕捉獵物。”他的秩序之力化作金色的剪刀，剪斷了幾根靠近衝鋒艦的絲線，斷裂的絲線噴出灰色的汁液，落在艙壁上，腐蝕出滋滋作響的孔洞。
    林璃的身體突然劇烈震顫，透明的胸口處，雙螺旋能量正在失控地旋轉。她看見自己的心髒變成了半透明的光團，紫色與金色的能量在光團裏衝撞、融合，再衝撞。當兩種能量再次碰撞時，她的視線突然穿透了灰霧，看到了虛無之影的真相——那根本不是霧，而是無數被吞噬的生命意識，它們像被困在琥珀裏的蟲，在灰色的混沌中痛苦地蠕動。
    “它不是在吞噬，是在......囚禁。”林璃的聲音帶著奇怪的回響，像是有無數人在同時說話，“這些意識被困在混沌裏，無法消散，也無法重生。”她透明的手指指向奇點，那裏有個巨大的灰色心髒在搏動，每次搏動，就有更多的意識被吸入，“那才是虛無之影的本體——一顆由痛苦意識凝結成的核心。”
    衝鋒艦突然被一股巨力拖拽，雷克斯猛打方向盤，艦體擦著一根粗壯的能量絲線飛過，絲線表麵浮現出無數張人臉，它們張開嘴無聲地呐喊，眼角流下灰色的淚。最小的孩子突然哭了起來：“那是影界的祖先！他們在說‘冷’......”
    雲澈的光翼突然全部展開，金色的光芒在衝鋒艦周圍形成巨大的繭：“還有一分鍾！林璃，準備同步能量！”他掌心的金色晶體浮到空中，與林璃的紫色晶體在駕駛艙中央相遇，兩種晶體碰撞的瞬間，迸發出刺眼的光，將所有孩子籠罩其中。孩子們身上的灰色斑紋開始消退，瞳孔裏重新亮起極光的色彩。
    “原來如此......”林璃的身體已經透明到能看見身後的星塵，她感到意識正在與那些被困的生命共鳴，“虛無之影害怕的不是能量爆發，是......理解。”她的聲音穿透衝鋒艦，那些灰色的意識突然安靜下來，灰霧中的人臉都轉向衝鋒艦的方向，像是在期待什麽。
    衝鋒艦撞上奇點的刹那，林璃與雲澈同時將手掌按在能量核心上。雙螺旋能量像掙脫束縛的河流，瞬間湧入虛無之影的心髒。金色的秩序之力織成巨大的網，將灰色的意識一個個托起；紫色的影界能量化作溫暖的光，包裹住那些顫抖的意識。當兩種能量交織時，灰色的心髒開始出現裂紋，無數被囚禁的意識順著裂紋飄出，在星塵中化作點點星光，像一群終於獲得自由的螢火蟲。
    林璃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最後一次透明化。她的意識飄到了星塵之海的上空，看見虛無之影的灰霧在雙螺旋能量中消散，露出下麵被吞噬的星係——那些星係並沒有消失，隻是被混沌凍結了，此刻正在能量的溫暖中緩緩複蘇，重新綻放出金銀交織的光芒。
    雲澈的身影在她身邊浮現，他的光翼已經完全融入星光，金色的粒子從他透明的指尖滴落，落在複蘇的星係上，化作新的恒星。“平衡不是消滅混沌，是給混沌一個出口。”他握住她的手，兩人的能量在星塵中織成巨大的雙螺旋，將整個星塵之海包裹其中，“就像光明與黑暗，需要彼此的存在才能完整。”
    林璃看著自己透明的身體，那些曾經讓她恐懼的透明，此刻卻像最純淨的琉璃，能讓能量自由地流動。她的意識與所有複蘇的星係共鳴，那些被解救的生命意識化作光雨落下，落在她和雲澈的能量螺旋上，讓雙螺旋變得更加璀璨。
    當最後一縷灰霧消散時，星塵之海的全貌終於展現在眼前。無數複蘇的星係組成了巨大的漩渦，漩渦的中心，懸浮著三顆交織的恒星——一顆金色，一顆紫色，一顆灰色。灰色的恒星正在緩慢地旋轉，將殘餘的混沌轉化為溫和的能量，像一顆正在自我淨化的心髒。
    “是第三星的姊妹星。”雲澈的聲音帶著笑意，他的身體開始重新凝聚，透明的輪廓逐漸變得清晰，“守望者當年製造了三顆平衡之星，分別對應光明、黑暗與混沌。隻是混沌之星被虛無之影吞噬，才讓平衡失衡。”
    林璃的身體也在凝聚，掌心的紫色晶體融入皮膚，化作永恒的雙螺旋印記。她看向舷窗外，雷克斯正駕駛著衝鋒艦駛來，孩子們趴在舷窗邊揮手，他們的掌心都多了一個小小的灰色星印。主艦編隊的光芒從遠方傳來，像一群遲到的候鳥，終於找到了棲息的港灣。
    伊芙的通訊信號突然出現在星塵中，她的影像清晰而穩定，機械眼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你們快看星塵之海的邊緣！是......是其他星係的星艦！它們像是被這裏的能量吸引來的！”畫麵裏，無數造型各異的星艦正在穿越星海，它們的艦身上都畫著不同的符號，卻在靠近時，不約而同地亮起了雙螺旋的光紋。
    林璃轉身時，雲澈正遞給她一杯新的“星軌倒影”。這次的液體是金銀灰三色交織，在杯中旋轉成微型的星塵之海。她接過杯子的瞬間，杯壁上浮現出新的星圖——圖中三顆平衡之星的周圍，正在形成新的星係，無數條航線從星圖邊緣延伸過來，像百川歸海。
    “旅程還在繼續。”雲澈與她碰杯，杯子碰撞的聲音在星塵中回蕩，化作清脆的樂聲，“但現在我們知道，平衡不是終點，是讓所有存在都能找到歸宿的過程。”
    林璃看著杯中旋轉的三色星海，突然想起那個影界的最小孩子。剛才在能量爆發的瞬間，她看見那孩子掌心的灰色星印閃爍了一下，灰霧中最古老的一縷意識，化作光粒鑽進了星印裏。那或許是虛無之影最初的意識，在被理解的瞬間，終於放下了吞噬的執念。
    她舉起杯子，對著星塵之海遙遙一敬。遠處的三顆平衡之星突然同時閃爍，金色、紫色、灰色的光芒交織成巨大的信號，向著宇宙的更深處傳播。那些新來的星艦紛紛回應，用各自的燈光組成雙螺旋的形狀，像在宣誓，又像在致敬。
    觀測台的自動記錄儀再次啟動，屏幕上開始繪製新的星圖。這一次，林璃與雲澈的手同時按在屏幕上，雙螺旋的軌跡從三顆平衡之星出發，向著未知的宇宙延伸，沿途標記著無數等待被發現的星係——那裏或許有新的光明，新的黑暗，新的混沌，但隻要雙螺旋的能量還在流動，就會有新的平衡在那裏誕生。
    星塵之海的光芒照亮了他們的臉龐，林璃透明過的指尖，此刻正流淌著溫暖的光。她知道，那些曾經透明的痕跡，不是消失了，而是化作了更堅韌的存在，就像所有經曆過混沌的生命，終將在理解與共生中，找到屬於自己的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