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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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宗雨走了好大一會兒,徐樂詩還站在原地,目光發直,嘴唇不停的囁嚅自語:不可能……怎麽會呢?任她有三頭六臂,也不該是此種結果。
    她腦海一片混亂,無數念頭衝撞撕扯。
    難道徐樂婉是什麽妖物不成?不,不對,若是她真是妖物,剛回府時又怎會被逼的走投無路,甚至以命相挾?
    那到底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多人在她身上屢次碰壁?母親,二哥,眼下連她最後的指望,大哥也這樣輕而易舉的被她碾入塵埃?
    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掐出幾道血痕,徐樂詩卻渾然不覺。一股濃烈的恨意沿著脊背爬升,幾乎要將她的血液燒的沸騰。
    是了,都怪她,都怪徐樂婉這個所謂的真正徐府血脈的回歸,讓她被人笑話是假千金,一個鳩占鵲巢無處可歸的笑話!徐樂婉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她最大的嘲諷與掠奪!
    憑什麽?憑什麽她辛苦經營十幾年,卻要落得如此下場?而那個粗鄙無知的鄉野女子,卻能輕易的奪走她的一切,還將她逼入絕境?
    徐樂詩緩緩抬頭,眼中最後一點彷徨脆弱被徹底燒盡,隻剩下近乎瘋狂的偏執和怨毒。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舌尖嚐到一絲鐵鏽味——等著吧,徐樂婉。
    等她嫁入侯府,隻要一脫離徐家的掌控……第一件事,就是親自找人,讓徐樂婉——這個她生命中的最不該出現的錯誤,徹底消失!
    事情發生的第二日,壽安宮。
    徐樂婉捏著帕子,從大殿回來,心中暗罵:失算了,搞這麽多蔥汁,眼淚流到停不下來。現在腫的跟桃子一樣,受罪的還不是自己?
    都怪傻子徐宗雨,你好好的,我能想到跟你過不去嗎?非要一肚子壞水算計著讓我去和親,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發生了這種被自己親大哥算計的事,她這個嬌弱的女子不哭一哭,太令人匪夷所思。
    真哭吧,她身為穿越過來的裏子,本就與徐家毫無感情,外加提早獲知了徐家人的無情,哭不出來啊。無奈之下,她才想出這等下策,帕子上泡了蔥汁,結果——量沒把握住,多了,眼淚嘩啦啦停不住,這會兒人都回來了還在流。
    好處是,她哭的太妃心疼不已,送了她不少賞賜,還讓她有什麽後顧之憂盡管提出來,絕不會讓徐府欺負了她。
    背靠大樹好乘涼,徐樂婉把帕子摔在桌麵上,命人打來溫水淨麵。
    敷上冰涼的帕子,腫脹的眼睛終於舒服。絲絲涼意沁入肌膚,仿佛連心頭的燥熱也被撫平。她仰起臉,任由那水分緩緩滲入,思緒卻如風中柳絮,飄忽不定。
    事已至此,徐宗雨對徐樂詩的好感仍然沒敗光,真是鐵杆的兄妹。
    視線被柔軟的織物擋住,其他感官便格外敏銳起來。徐樂婉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沉穩的近乎獨特。侯在廊下的宮女輕聲說了句什麽,似是被製止。
    腳步聲一步步靠近,身旁的空氣微微流動,一股清冽的、如同雪後鬆針的氣息染上鼻尖。
    徐樂婉皺眉,抬手取下帕子,目光不滿:“你怎麽又來了?”
    顧雲舟看到她紅腫的雙眼一怔,不自覺地心虛,輕聲道:“我帶來了藥貼,比你敷帕子好用,你試試吧?”
    “不用。”徐樂婉懨懨的把手中濕帕子遞給因為此事,特意從縣君府趕到壽安宮的雲錦,“睡一覺就好了。”
    “總歸會不舒服,你,你也別太過傷心。你不在徐府長大,他們對你,衡量的不過的利益置換,本就沒什麽親情,你又何必投入太多心力呢?”顧雲舟笨嘴笨舌的勸慰。
    “嗯——”徐樂婉甕聲甕氣應了聲,她不是傷心,就是有些愁。接下來還得在女主身上想辦法,徐總雨與徐宗夢兩個她貌似有點黔驢技窮,不知該如何下手。
    “你——”顧雲舟欲言又止,“胡人不日就要離京,屆時會有將士押送,不會讓他們再有生事的機會。”
    “好~”徐樂婉抬頭看了看他,“胡人回去,未必是好事,你們顧家——”
    “他們不敢。”顧雲舟語氣篤定,目光差異中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顧家幾世守在邊疆,不是隻守和平時期的安穩,是有顧家坐鎮,他們才不敢僭越雷池一步。”
    徐樂婉心中驀地升起一股詫異與觸動,她一時失神,怔怔的望著眼前這個個尚帶著幾分青澀的少年,他眉宇間還殘留著未脫的稚氣,可那斬釘截鐵般的話語,似是讓人窺見了未來號令千軍的將軍影子。
    “我,我臉上有什麽嗎?”顧雲舟見她這副樣子,不自在的摸了摸臉。
    “有。”徐樂婉垂下目光,語氣嚴肅。
    “啊?什麽?”顧雲舟慌忙用手在臉上胡亂的擦拭。
    “有你早飯的米粒。”徐樂婉一本正經的說道。
    顧雲舟臉色“騰”的一下紅了,急忙起身,手忙腳亂的拍打著自己的臉頰和衣襟,生怕留下不雅的痕跡。
    突然,他的動作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對,我早上,根本就沒吃米飯。”
    “撲哧”徐樂婉笑出聲,她笑的眉眼彎彎,原先刻意維持的嚴肅神情瞬間冰消雪融,露出底下藏著的狡黠與靈動。
    顧雲舟這才反應過來被戲弄了,臉上紅暈未褪,又添了幾分窘迫:“你,你捉弄我——”
    說完故意板著臉坐到桌案前,抬起的手臂落下時正搭在了被徐樂婉扔的帕子上,他胳膊一僵,迅速收回,掩飾般的揉了揉鼻子——
    “……阿嚏!阿嚏!”
    “噌”的一下,顧雲舟坐不住,彈射般的遠離了桌子:“你,你這、阿嚏!你……”
    徐樂婉小臉一垮,過來把帕子奪走,凶巴巴道:“沒事少來!這裏不歡迎你!”
    真是討厭,竟然發現了她帕子上的蔥汁!為了擠滿蔥汁她容易嗎?沒曾想遇到了這人的狗鼻子。
    “你,你原來用的是這個……我就說呢——”顧雲舟受不得這種辛辣的味道,他把整條胳膊背到身後,如釋重負道,“逢場作戲嘛,我懂。”
    懂個屁,徐樂婉很生氣,指著門外趕人:“快走,我這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以後不許再來!雲錦,把他趕出去!”
    雲錦一聽,上來就往外推人:“顧公子,您請。”
    “等,等等,等等。”顧雲舟指著他帶來的東西,“藥貼很管用,你試試,現在貼,晚上眼睛就沒事了——”
    話音還未落地,人就被送了出去。
    “縣君,他會不會去告狀?”雲錦回來後緊張兮兮的問道。
    徐樂婉把帕子給她:“燒了,去告狀他也沒證據。”
    一股青煙升騰,沾滿蔥汁的帕子,在猩紅的炭火間,很快化為一撮了無生氣的灰白餘燼。
    晚間開始,宮中傳出風聲,縣君被自家兄長算計,精神上受到了巨大衝擊,已然茶飯不思,病臥在床。
    這風聲起的巧妙,既未言明具體是何等‘算計’,又點出了‘自家兄長’這層關係,留給聽者無限遐想和唏噓的空間。不過一夜之間,嘉禾縣君憂憤成疾的消息,如寒冬的北風,鑽入了各家各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