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海風裹挾著靈藥的清苦氣息，青漪在劇痛中睜開眼，視線模糊，隻看到搖曳的月光下，一個人類正用沾著琉璃色藥膏的指尖，小心翼翼塗抹她腰間猙獰的傷口。
    “別碰我！”青漪猛地縮身，魚尾掀起水花，眼中迸發出淬毒般的恨意，“人類……都該死！”
    “什麽人類？青漪，你仔細看看我是誰？”沐風無奈地抹了一把臉上的水花。
    從枯骨城出來後，她的傷惡化得厲害，所以他厚著臉皮求容靈雨救她，他們此刻正在一處離枯骨城不遠的海灘之上。
    鮫人不能長久離開海水。
    “沐風殿下？”青漪眨了眼睛，那張和女皇有七分相似的臉，淚水湧出眼眶，化作湛藍色的玉珠砸在沙灘上。“您還活著？！您失蹤那麽多年，我們都以為你已經遭到那些劊子手的毒手。”
    “我沒事。”沐風沉默片刻，他對自己的族人有愧，是他沒有保護好他們。
    以前顧著遊山玩水，族中遭遇大變後他是想著要去調查真相，卻又耽於情愛這些風花雪月之事。
    說來實在愧對族人。
    “別哭了。”沐風輕聲安慰道，“也不是所有人類都是該死的。”
    “您說什麽？”青漪神色恐怖，不可置信中帶著生啖人類血肉的恨意。“您知道陛下因何而死嗎？十年前，您在外遊曆，若是早一日回來也會死於那個人類之手。”
    我知道，溯光鏡裏已經看到了全部真相，也曾被那個凶手蒙蔽，也害了好幾個千辛萬苦尋到的族人。
    沐風沒臉說那些事，但心中複仇的決心堅定不移，總有一天，他要清暉宗給死去的鮫人陪葬，哦還有桑落村外紅樹林見到的那夥劊子手。
    “青漪，你之前為什麽會在桑落村？”沐風決定轉移話題，現在說什麽，她定然聽不進去。
    左右蘇漓他們都在不遠處，因為要給慕容濯玉治療撐了一個結界，剛醒來的青漪應該注意不到他們。
    以她現在的狀態，說不定會衝上去跟他們拚命。
    有容靈雨和那個白衣劍修在，青漪但凡露出一絲殺意，怕是要被兩位大佬動手指碾死。
    說起那些記憶，青漪痛得捂著頭，記憶如潮水湧來，“我是被獵鮫隊的人抓住了，關在東海王府地牢……”
    青漪陷入回憶中，冰冷的鎖鏈穿透她的尾鰭，暗紅的魔氣被強行灌入體內，同族的哀嚎在耳邊炸響。
    桑落村外的紅樹林中，簡易搭建的屠殺場，刀疤臉獰笑著剜出死去鮫人的眼球，血髓玉珠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
    “滾開！”青漪嘶吼著，指尖凝出冰錐刺向蘇漓咽喉！
    此時的青漪仿佛陷在最深的噩夢裏。
    恍惚之間她似乎又看見鮫人女皇沐沅臨死前枯槁的臉。
    她曾如深海明珠般璀璨，卻被清暉宗的雷雲霄以情為餌，騙走鮫人族至寶“海神淚”，更被剖開胸膛剜出心脈血髓！
    女皇散盡神魂卻沒有下手給那個可惡的人類致命一擊。
    青漪躲在珊瑚叢後，眼睜睜看著女皇的血染紅整片海域……
    “當時你竟然在場？”蘇漓驀然出聲麵對已生心魔的鮫人攻擊，他平靜無波地麵對著。
    冰錐在距離蘇漓一寸處驟然停滯！
    “青漪！住手！”沐風撲過來攥住她的手腕，然後轉頭看向蘇漓，“你過來做什麽？”
    少年鮫人皇子褪去偽裝，眉心浮現幽藍的鱗狀王紋，屬於皇族的威壓讓青漪渾身一顫。
    “沐風……殿下？！”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傷痕累累卻目光灼灼的少年，“您為何護著人類——”
    “是他救了你的命！”沐風指向蘇漓肩頭一道深可見骨的劍傷，“在桑落村是他堅持要把你從那幫劊子手的手中將你救回來；在枯骨城，也是他替你擋下了清暉宗殺手的致命一擊！”
    青漪瞳孔驟縮。她這才看清——
    蘇漓肩頭纏繞的紗布滲著血，顯然是新傷；
    而自己腰間那道幾乎將她攔腰斬斷的舊傷，此刻正被藥膏包裹，傳來清涼的愈合感……
    “為什麽……”青漪聲音發抖，“人類明明都是騙子！雷雲霄騙了女皇，蘇其明拿我們煉魔樞……”
    “等等！”蘇漓打斷青漪的哭泣，這個關鍵詞有點關鍵。“魔樞是什麽？”
    “魔樞在東海郡王府，地底有一處水牢，水牢中央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魔樞，據說可以通往歸墟遺跡，裏麵封印著刑淵魔氣。”青漪沉默下來，半晌後抹掉眼眶的淚水。
    她決定相信殿下的直覺，再相信一次人類，畢竟這四個人類隨便一個的實力都很強。
    尤其是麵前這個救命恩人，他的力量很複雜，靈力竟然蘊含著五種屬性，再加上琉璃道骨的力量，假以時日說不定連刑淵複生也可以抗衡一二。
    “清暉宗和雷雲霄，代表不了所有人。”蘇漓的聲音平靜卻有力，“女皇的仇、鮫人族的血債，我們會一起討回來——但你需要先活下去作證。”
    “好，我相信你。”青漪倚在礁石邊，望著海麵出神，也許那些剩下的族人的最後一線生機便在他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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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漓微微點頭，他轉身走回慕容澤身邊，也許沐風和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說，他隻是發現青漪醒過來過來看看情況，沒想到聽到一個有用的消息。
    青漪看著少年的背影，淚水漸漸模糊，是啊！不管如何都該全力一搏，困在魔樞裏的族人們等不起。
    沐風將一枚散發著柔和藍光的珍珠放在她掌心。
    “海心淚？！”青漪震！驚，“這是女皇陛下的遺物！您怎麽會……”
    “青漪，前些日子，我遇上那個挖走姐姐本命鮫珠的人了。”沐風沙啞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壓抑的怒火。
    “既然您已經把海心淚都拿到了，那必然是搶回來女皇的本命鮫珠，我記得女皇把海心淚藏在鮫珠內。”青漪顫抖地捧著淚珠，眼中燃起希冀的色彩。
    “您……成功給女皇複仇了嗎？”
    “……沒有，抱歉青漪！我……”沐風卡了一下，雷雲霄的臉似乎在眼前一閃而過，驀然間想起他混入清暉宗不久，雷雲霄義無反顧地為他擋下師長的懲罰。“若不是蘇漓助我，我可能也無法活著見到你。”
    “……殿下您對哪個人動了心？”青漪用的是陳述語氣，似乎是恨鐵不成鋼又像是意料之中，畢竟那個人的花言巧語太犀利。
    女皇沒躲過，沐風殿下他也沒躲過。
    “青漪你很敏銳，不過那是以前。”沐風收起眼中迷茫的神色，“此仇不共戴天，我定會手刃他。”
    “我相信您也是被蒙蔽的。”青漪的歎息帶著哀泣之意，“那人是真小人，您要警惕，他的花言巧語太可怕了。”
    “嗯。”沐風點頭，“這顆海心淚我打算送給蘇漓，青漪你怎麽看？”
    “這怎麽可以！”青漪攥緊淚珠，殿下又犯糊塗，難道一而再再而三的相信人類就不怕沒有好下場嗎？“這可是女皇的遺物！您怎麽可以隨便送人！”
    “它是鮫人皇族與玄冰仙君盟約的信物。”沐風指向遠處山洞中打坐的慕容澤，“刑淵魔氣第一次爆發時，是在東海歸墟，玄冰仙君為封印魔眼身受重傷，是玄冰仙君使我們鮫人一族得以在那場劫難之中存活，鮫人族先祖以海心淚為他淨化魔毒，並留下誓言：‘持此珠者，當受鮫人族傾力相護’。”
    他苦笑著撫摸著被哭臉殺手的烏光中傷的肩膀，傷口隱約似有陰寒殺意腐蝕：“我逃出清暉宗時已油盡燈枯，是蘇漓用琉璃道骨本源為我續命，我欠他一條命……濯玉仙君身上有和玄冰仙君一樣的氣息，海心淚該給他。”
    “您是說他可能就是玄冰仙君的轉世？”青漪一怔，她雖然受了傷，在枯骨城中，那個人出手相護的靈力波動，確實是純粹極致的冰靈力。
    “冰髓寒玉靈體。”沐風搖頭，“慕容世家禁止入道的凡人旁支，短時間內修煉至大乘境界，這驚才絕豔的天賦，多半是。”
    青漪沉默片刻，把海心淚遞給沐風：“聽殿下的，更何況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想必您已經使用過淵海共鳴查探過他們的了，他們快撐不住了。”
    一陣長久的沉默後。
    “殿下。”青漪的聲音艱澀帶著顫抖。她親眼見過這枚聖物在女皇沐沅胸前閃耀的光輝，那是統禦四海、溝通深洋的象征。“我舍不得，這是女皇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啊！”
    沐風沒有回頭，他的指尖撫過海心淚溫潤的表麵，幽藍光芒映亮他蒼白卻堅毅的側臉。“青漪，你看他。”他目光投向散發著瑩瑩微光的結界。
    慕容澤盤坐在一個結界中，周身氣息極不穩定，霜花鋪滿整個結界，極致的寒冰拔地而起，將他包圍起來。
    素洄仙君的清冷劍意如一層薄冰覆蓋著他，勉強壓製住體內翻騰的冰藍與暗紅魔氣。
    冰晶魔紋在他裸露的頸側和手背上若隱若現，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碎裂般的細響，眉宇間鎖著化不開的痛苦與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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