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璃？蘇璃！”一個溫和卻帶著掩飾不住疲憊的女聲，如同穿透厚重迷霧的微光，試圖將她從深淵中喚醒。
    蘇璃的眼睫顫動得更厲害了。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焊死，每一次試圖掀開，都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無邊的劇痛從四肢百骸傳來，每一寸骨頭，每一條經脈，都仿佛被碾碎後又粗暴地拚湊起來。連動一動手指，都像是要搬動山嶽。
    終於，一絲微弱的光線刺入眼簾。
    模糊的視線漸漸聚焦，映出一張溫婉秀麗卻難掩憔悴的臉龐。
    是水月長老。她正蹲在池邊，指尖凝練著溫潤如月華的水係真元，小心翼翼地引導著池中蘊含磅礴生機的藥力，一遍遍衝刷、修補著蘇璃體內那幾乎被碾成齏粉的經絡網絡。
    “你醒了？太好了！別動，你傷得很重……”水月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絲驚喜和如釋重負，但更多的是深沉的憂慮。
    蘇璃張了張嘴，喉嚨裏卻隻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嘶啞氣音。
    她甚至無法點頭。眉心的位置，一股冰冷、強大、無情無識的“注視”感，如同跗骨之蛆，牢牢鎖定著她，讓她遍體生寒，連靈魂都在戰栗。是天罰烙印！
    清虛真人靜立池邊，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嶽。
    他的目光掃過蘇璃蒼白脆弱、在痛苦中掙紮的臉龐，那眼神深邃複雜，仿佛穿透了石壁，看到了隔壁靜室中，躺在千年寒玉床上，僅靠九轉還魂丹藥力和他自身精純真元吊住最後一口生氣、劍魂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的陸辰。
    陸辰體內那觸目驚心的景象——寸斷如蛛網的經脈、枯竭皸裂的丹田、曾經蘊養著輝煌劍意如今隻剩一地狼藉和一點微弱灰燼的劍府——再次浮現在清虛真人眼前。劍魂燃燒，根基盡毀！縱使能活，亦是廢人！
    就在這時，蘇璃的意識中，那被強行壓下的、源自第九世的絕望記憶，如同被點燃的炸藥，轟然爆發！
    不再是碎片，而是更加連貫、更加清晰、更加慘烈的畫麵洪流，裹挾著前八世或零碎或模糊的記憶，洶湧地衝垮了蘇璃剛剛凝聚起的一絲清醒！
    第九世的血色畫麵，和陸辰自毀金丹的慘烈畫麵交織，痛的她透不過氣。她都想起來了，陸辰以獻祭自己的金丹為代價開啟禁製將她的殘魂送往異界。
    在第八世，模糊的雨巷，冰冷的劍鋒穿透了她的胸膛。視線模糊中，是陸辰目眥欲裂衝來的身影，卻被無數黑影淹沒。最後的意識，是他被亂刃加身時，依舊死死盯著她倒下的方向，口中無聲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第七世，烈焰焚城。她被困在高塔，絕望地看著下方。一道熟悉的身影，裹挾著決然的劍光，如同撲火的飛蛾，一次次衝擊著禁製，隻為靠近她。最終，她的身影還是被滔天烈焰吞噬，隻留下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阿璃——！”
    第六世、第五世……記憶碎片如同疾風驟雨般砸落。
    懸崖邊他推開她，自己被萬丈深淵吞噬；戰場之上，他以身作盾，為她擋下致命箭雨，萬箭穿心；幽暗地牢，他耗盡本源，將唯一的生路留給她，自己卻笑著沉入永恒的黑暗……
    每一世，無論她是誰，他在哪裏，最終都以最慘烈的方式，為她而死，又一次次帶著記憶輪回找到她。
    每一世都有一道冰冷、強大、毫無感情的聲音，如同最終的審判，一次次在她耳邊回響。
    “……逆亂因果之變數……九世輪回……封……印……抹……除……”
    “原來……如此……”巨大的痛苦、無邊的心疼、焚盡一切的憤怒，以及一種洞悉宿命後徹骨的悲涼，瞬間如同滔天海嘯，將蘇璃的意識徹底淹沒！
    她明白了！
    她明白了為何每一世都不得善終！
    她明白了為何自己會引來那毀天滅地的天罰！
    她明白了那個烙印意味著什麽——天道的標記，抹除程序的啟動！
    她更明白了……陸辰！
    那個看似清冷孤高、沉默寡言的劍修，那個九世伴她左右，用性命相護，卻依舊未能相守的人……原來是他。
    每一世，都在為她赴死！第九世，他甚至為了她，自毀金丹，燃燒劍魂，隻為……隻為……
    蘇璃眼角的淚水不自覺的充滿了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
    心痛的無法呼吸，幾乎要將她最後一點意識徹底碾碎！
    隨著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對那冰冷“抹除”意誌的強烈抗拒與不屈不甘，如同被點燃的野火，開始熊熊燃燒！
    憑什麽？！憑什麽她是“變數”就要被抹除？憑什麽陸辰九世為她付出一切，卻落得如此下場？！她不甘！她憤怒！
    蘇璃強撐著坐起身，神色擔憂希冀看向水月和清虛掌教，“陸辰他怎麽樣了？”
    水月長老沉默的微微垂下頭。
    清虛掌教轉頭看向隔壁房間，無聲歎息。
    蘇璃從他們的反應意識到此刻陸辰的狀況恐怕很不好。
    她激動地挪到床邊，就要下床。
    “我要去見他！”
    水月怕她好不容易好些的傷勢經這麽折騰又加劇，隻好上前阻止她的行為。
    “你先別激動，陸辰他現在沒有性命之憂。你的傷好些了我們才能讓你去看他，不然以你現在的狀態，他看見了又該擔心了。”
    聞言，蘇璃這才平靜下來，思忖片刻後答應道：“好！”
    自己現在的模樣去見陸辰，他會擔心的，那他就不能好好養傷了。
    想明白後，蘇璃躺回床榻，乖乖配合水月長老的治療。
    十天後，蘇璃的傷勢好了大半，和水月長老說了聲，便獨自前去找陸辰。
    水月長老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感歎，不愧是極陰聖體，傷勢恢複都比一般修士快得多。
    “掌教，陸辰這孩子的修為......”水月看向身邊的清虛掌教擔憂詢問。
    清虛掌教無奈搖了搖頭，“十天我試過了無數辦法，依舊不能幫辰兒恢複修為，不過有一法子倒是可以嚐試，隻是不知道那孩子師父會同意。”
    他望向陸辰的房間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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