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寒剛邁進廚房半步，就被丁淺揮舞著鍋鏟趕了出來。"快去陪爺爺說話，"她頭也不回地命令道，手裏的鏟子精準地擋在他胸前，"這裏用不著你幫倒忙。"
    淩寒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丁淺突然轉過身來："再不去陪爺爺——"她故意拉長聲調眉頭皺起，"我可真要生氣啦！"
    淩寒看著她假裝慍怒卻掩不住笑意的眼睛，終於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好好好，我這就去。"轉身時還不忘偷捏了把她的臉頰。
    祖孫二人坐在沙發上，望著廚房裏丁淺忙碌的身影。
    城市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斑斕的光影，抽油煙機的嗡鳴聲混著鍋鏟的碰撞聲。
    "爺爺，我喜歡她。"淩寒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卻清晰地落在二十二層高的夜空裏。
    淩爺爺摩挲著手中的杯子，笑了："嗯，爺爺也喜歡這丫頭。"
    杯中的茶葉打了個轉，老人眼角的笑紋在玻璃倒影裏舒展開來，"以前總琢磨，這倔丫頭最後會便宜誰家小子..."他斜睨著孫子，"沒想到是你這個臭小子，勉強配得上吧。"
    "我才是您親孫子哎！"淩寒難得露出少年氣的撒嬌。
    淩爺爺看著這個從小冷峻的孫子如今鮮活的模樣，茶杯裏的茶水晃出了一圈漣漪。
    廚房裏，丁淺正踮腳夠吊櫃裏的調料，圍裙帶子在身後飄蕩，抽油煙機的燈光將她忙碌的剪影投在磨砂玻璃上。
    "這丫頭啊，"淩爺爺的聲音混著煎炒的聲響，"認準了誰就是一輩子的，小時候我和你奶奶不過給她幾個柿子，後麵長大了還天天來幫我這老頭子挑水劈柴，明明她自己采藥讀書都累夠嗆...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
    淩爺爺摩挲著茶杯的手突然頓了頓，眼神飄向遠方："後來，你奶奶剛走那時候，我躺在床上覺得活著都沒意思了。"老人聲音沙啞，"這丫頭，那會兒才小學，課都不上了，天天守在我跟前盯著我，生怕我想不開。"
    茶杯裏的水紋微微顫動："後來老師告到她父親那兒...你知道她那個爹的性子..."老人喉結滾動了一下，"把她打得鼻青臉腫。可第二天，她頂著滿臉淤青又來了，後來啊，那股子難受勁兒慢慢就過去了。雖說沒有這丫頭，老頭子我也不會真做什麽傻事...但那時候有她在身邊嘰嘰喳喳的，心裏頭確實好受多了。"
    窗外的霓虹燈在爺爺蒼老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你奶奶走了，她也很難過，還要裝著沒事人一樣寬慰我。”老人突然哽咽，"可我多少次看見她躲在一邊偷偷抹眼淚。"
    "你們從來沒提起過這件事..."淩寒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發緊。
    爺爺輕輕搖頭，目光落在廚房裏那個哼著歌的身影上："她就是這樣的，這些事不是她刻意不提，而是真的沒放在心上。"老人手指摩挲著茶杯邊緣，"對她來說，那些付出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不過是順著本心而為罷了。"
    "爺爺，你說她為什麽總是一副無所顧忌的模樣？"淩寒望著廚房裏忙碌的身影，聲音裏帶著困惑。
    淩爺爺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在玻璃茶幾上輕輕一磕："因為她不懼怕愛啊，孩子。"
    老人目光深遠，"你要知道，這世上大多數人潛意識裏都在害怕去愛，總在盤算付出有沒有回報，擔心做得太多反而會被辜負，思慮接受太多是不是不合適...於是變得畏首畏尾，患得患失。"
    窗外的霓虹燈在爺爺的鏡片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可她不一樣。她從不怕去愛，一旦認定了，就會毫無保留。因為她從不擔心——就算有一天對方離開了，她也能把自己的生活過得很好。"
    淩寒如遭雷擊，這番話像一瓢清水澆在心頭。
    他突然想起她說的：“愛的時候傾盡全力，離開的時候幹脆利落，也不遺憾。”
    爺爺伸手拍了拍他的膝蓋："好好待她。"
    "我會的。"淩寒回答得幹脆利落，這三個字重若千鈞。
    "開飯咯——"丁淺歡快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手裏端著最後一盤清炒時蔬。
    三人圍坐在餐桌前，暖黃的燈光下，一桌菜肴色香俱全，竟也像模像樣。
    丁淺的筷子靈巧地夾起最肥美的魚腹肉，仔細剔除每一根細刺後放入爺爺碗中。
    就在同一時刻，淩爺爺的筷子穩穩夾來一塊裹著晶瑩醬汁的排骨，淩寒則精準地選中了帶脆骨的那塊，雙雙落在丁淺碗裏。
    "哎呀，你們..."丁淺話未說完，又忙不迭夾起另一塊雪白的魚腩，輕輕放進淩寒碗中，而爺爺趁人不備，又悄悄往孫子碗裏添了一撮翠綠的青菜，淩寒眼中帶笑，筷子一轉，給爺爺挑了塊最入味的排骨。
    三雙筷子在餐桌上空劃出交錯的弧線，像在編織一張無形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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