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留學的第一年。
    當他顫抖著點開發小傳來的國內新聞鏈接，那些圖文並茂的報道讓他瞬間血液凝固——
    視頻裏，他心愛的姑娘被數人強按著跪在地上，淩亂的發絲間那雙通紅的眼睛仍倔強地睜著，還聲嘶力竭的大喊著她沒病的時候，他的心碎成了玻璃渣子。
    配文赫然寫著"校園精神病患者發作襲擊親生父親校園安全是否有隱患。"
    手機"啪"地砸在地上，屏幕裂成蛛網。
    那是他連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句的姑娘啊，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啊！
    淩寒跌跌撞撞衝進父親書房，膝蓋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麵上："讓我回去...求您..."
    父親從文件堆裏抬眼，鏡片後的目光冷得像手術刀："事情已經平息了。"
    他慢條斯理地摘下眼鏡，"你現在的衝動，隻會害了她——"指尖輕輕點著桌麵，"你很清楚，你母親所謂的仁慈，從來都隻給你。"
    淩父緩緩靠向真皮椅背，鏡片反射著冰冷的光："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這兩年，老老實實完成學業。"指尖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隻要你夠聽話，或許...我們還能考慮讓她重返校園。"
    淩寒慢慢直起膝蓋，指節在身側捏得發白。他盯著父親鏡片上扭曲的自己，聲音輕得像把出鞘的刀："希望您...言出必行。"
    窗外驚雷炸響，雨點狠狠砸在玻璃上。父親嘴角那抹意味深長的笑，在閃電照耀下顯得格外猙獰。淩寒轉身時，餘光瞥見書櫃玻璃映出的自己——那眼神，像極了被困在籠中的野獸。
    在接下來三百多個日夜交替裏，淩寒的生活隻剩下兩件事——每天雷打不動地撥打那個永遠無人接聽的號碼，以及近乎自虐般地埋首書海。    淩晨三點的公寓常亮燈下，總能看到他熬得通紅的雙眼。
    咖啡杯沿積了厚厚的漬痕，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全是推導公式。有時學著學著，眼前突然浮現她被按跪在地的畫麵，鉛筆就會"哢"地折斷在掌心。
    教授們都說這個中國學生瘋了——用一年修完兩年課程，簡直天方夜譚。
    "再快一點..."每次精疲力竭時，他就摩挲著手機裏那張模糊的截圖，照片裏她被按著跪在地上。這成了支撐他熬過每個長夜的咒語，哪怕指甲縫裏滲出血，也要把進度條再往前推一點。
    因為在大洋彼岸，他的姑娘可能正數著分秒等著他的救贖。
    當淩寒將那張提前獲得的學位證書攤在父親的書桌上時，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顫。"我完成了。"他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淩父慢條斯理地擦拭著眼鏡："時間未到。"鏡片反射著冷光。
    "您......"淩寒的拳頭在身側攥得骨節發白，"食言了。"
    "不，"父親突然傾身向前，鋼筆在實木桌麵敲出沉悶的聲響，"當初約定是兩年，現在才過了一年三個月。"
    陽光透過落地窗，將父子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淩寒第一次發現，父親眼角那些他熟悉的皺紋裏，藏著如此陌生的算計。
    良久，淩父歎了口氣，語氣稍緩："既然你提前完成..."他推過一疊文件，"幫我把這個並購案處理完，我們就回國。"鋼筆在合同上輕輕一點，"就當是...最後的考驗。"
    這個跨國並購案錯綜複雜得像團亂麻，涉及三個國家的反壟斷審查和五家投行的利益博弈——難怪父親會親自坐鎮海外一年多。
    淩寒翻開厚重的策劃書，密密麻麻的條款和附錄讓他瞬間明白了父親的用意：這根本就是個拖延時間的陷阱，他根本不想讓他回去。
    文件砸在牆上的悶響驚動了整個樓層。淩寒看著四散的紙張如雪片般飄落，胸口劇烈起伏著。隔壁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響，接著是父親疲憊的歎息："熬過去就好了..."
    淩父站在滿地狼藉的門口，鏡片後的眼睛帶著幾分憐憫："愛情..."他彎腰撿起一張皺巴巴的合同，"從來就不是人生的全部。"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父子之間劃出明暗交錯的光帶。
    淩寒看著父親彎腰時露出的白發，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發燒，這個男人曾連夜開車送他去醫院的背影。如今同樣的脊背，卻成了阻隔他與摯愛的高牆。
    "您說得對。"淩寒突然笑了，俯身開始收拾文件。
    隻是沒人看見他垂下的眼裏，有什麽東西碎得再也拚不回來。
    他突然想起丁淺，那個與暴戾父親抗爭了十餘年的姑娘。而自己麵對的，終究是愛他的父母，才堅持一年多就已精疲力竭。她當年，又是怎樣熬過那些漫漫長夜？
    他突然想起她桌子裏的那句話：你需萬分忍耐，靜候時機，破土淩雲，一擊貫日。
    就在他蟄伏等待時機之際，國內突然傳來噩耗——淩爺爺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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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父終究不能繼續困著他，父子二人當即收拾行裝匆匆啟程回國。
    飛機在雲層中穿行，引擎的轟鳴聲掩蓋不住機艙內的沉默。淩父望著兒子微微發顫的手指，終究沒忍住："那丫頭到底哪裏好？她那糟糕的原生家庭，四個像吸血鬼一樣的兄弟，根本就是個填不滿的泥潭。這世上家世好、樣貌好的姑娘多得是，你為什麽偏偏——"
    "父親。"淩寒突然轉頭，眼底布滿血絲，"您和她，對我而言都是最重要的人。"
    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分明，"這一年多您困著我，我不怨。但這樣的話..."指尖深深掐進掌心，"請別讓我再從您口中聽到，免得傷了父子之間的情分。"
    舷窗外的雲海翻湧，映在淩父驟然蒼白的臉上。
    而此刻的淩寒，心中翻湧著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
    舷窗外的雲層如棉絮般掠過，映著他模糊的淚眼——終於能見到朝思暮想的她，代價卻是永遠失去疼愛他們的爺爺。
    那個能與他講人生大道理，卻又能與他搶丁淺的關注的調皮老頭子。
    飛機開始下降高度，城市的輪廓在雲隙間若隱若現。他抬手抹去淚水，這種悲喜交加的撕裂感，讓喉間的哽咽怎麽也咽不下去。
    淩父默默遞來手帕，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指甲早已深深掐進掌心。跑道近在咫尺，而他的心跳快得發疼——時隔四百多個日夜，他終於要回到有她的城市，卻是要對著爺爺的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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