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丁淺在朦朧中感受到枕邊人小心翼翼地抽離。
    淩寒的動作很輕，他先將被她壓住的手臂緩緩抽出，又仔細地將被角掖到她頸邊。
    接著一個羽毛般的吻落在她額間，帶著未散的睡意和克製的溫柔。
    當他轉身時，丁淺悄悄睜開了眼。
    淩寒赤著腳踩在地毯上，連衣料的摩擦聲都放得極輕。
    他握住門把的動作像是拆解一枚易爆裝置，將關門聲消弭在"哢嗒"的輕響裏。
    走廊漏進一線光亮，又很快隱去。
    丁淺把臉埋進尚帶餘溫的枕頭，喉間泛起酸澀。
    "這個傻子..."她在心裏輕歎，終於明白為何自己從未被晨起的動靜擾醒。
    原來每個黎明，他都把這場悄無聲息的離別，演練成最溫柔的默劇。
    窗外，第一縷晨光正掠過窗欞，將未說出口的眷戀照得透亮。
    午後三點的陽光慵懶地斜照進客廳，丁淺蜷在沙發裏，手機屏幕突然亮起。
    淩寒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工作後的些許疲憊："今晚要去看淩傲，可能會晚些回來。"
    她握著手機的手指微微一緊。
    原來又到周三了，他和淩傲約定的聚會日，想著上次他回去後的不歡而散，她突然開口："我也去。"
    電話那頭驟然陷入沉默，連呼吸聲都變得隱約。
    "你不必..."淩寒的聲音有些發緊。
    "我想去。"丁淺打斷他，語氣決定。
    長久的靜默後，聽筒裏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好。我會轉告父親，你在家等我去接你。"
    茶幾上的紅茶早已涼透，倒映著她微微抿緊的唇角。
    不久，深灰色的賓利緩緩停在別墅門前。
    丁淺早已等在門廊下，車剛停穩就利落地拉開副駕門鑽了進來。
    "啵——"她傾身在淩寒臉頰響亮地親了一口，隨即若無其事地係上安全帶。
    "走吧少爺~"她歪頭看著麵色凝重的淩寒，指尖輕敲中控台催促。
    淩寒轉動鑰匙發動車子，直到車子上路了，他也不發一言。
    車內陷入奇異的安靜，隻有丁淺灼灼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他的側臉。
    淩寒雙手緊握方向盤，耳尖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
    "唉..."他終於敗下陣來，轉頭對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你啊..."
    "喲，淩少終於舍得開口啦？"丁淺故意拖長聲調，手指卷著安全帶玩。
    淩寒喉結滾動了下："我是怕..."
    "怕什麽？"她突然湊近，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下頜。
    "......"他一時語塞，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
    丁淺了然地退開："看吧，你自己都說不出來。"她伸手戳了戳他緊繃的臉頰，"放心啦，我不會揍他的，好歹是長輩。"
    淩寒怔了怔，忽然覺得胸口鬱結的氣息散了大半。"是啊，"他失笑，"有什麽好怕的。"
    丁淺哼著跑調的小曲，把他的手從方向盤上拽下來十指相扣。
    車子停在淩父家門前時，丁淺不由多打量了幾眼。
    比起淩家老宅的氣派，這座獨棟別墅顯得低調許多，但庭院裏精心修剪的花木透著主人不俗的品味。
    她正出神時，淩寒已經按響了門鈴。
    門開得很快，一個圓滾滾的小身影炮彈似的衝了出來，一頭紮進淩寒懷裏："哥哥！"
    小家夥抬起頭，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丁淺："這個漂亮姐姐是誰呀？"
    丁淺蹲下身，視線與他齊平，輕輕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臉蛋："我叫丁淺，你呢？"
    "我叫淩傲！"孩子挺起小胸脯，奶聲奶氣地宣布。
    "哇。"丁淺眉眼彎彎，"真是個威風的名字。"
    小淩傲害羞地往哥哥身後躲了躲，又忍不住探頭看她。
    淩寒揉了揉弟弟的腦袋，一手牽著淩傲，一手牽著丁淺走進了客廳。
    客廳裏，淩父和繼母端坐在真皮沙發上。
    見他們進來，繼母立即起身相迎，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快請坐。"
    淩寒微微頷首："爸，阿姨。"
    他側身讓丁淺上前半步，"這是丁淺。"又對丁淺介紹道："這是我父親，和他的夫人。"
    丁淺唇角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叔叔阿姨好。"她站姿挺拔，既不卑不亢。
    淩父犀利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這個讓兒子魂牽夢縈的姑娘，比他想象中還要纖細。
    瓷白的肌膚，杏眼明亮如星，隻是那抹笑意始終未達眼底。
    淩寒牽著她落座時，繼母識趣地拉起小淩傲："寶貝，我們去廚房看看點心好了沒。"
    孩童清脆的腳步聲漸遠，客廳陷入微妙的寂靜。
    客廳裏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淩父威嚴的聲音率先打破沉默："小姑娘，膽量不小。"
    淩寒的手指驟然收緊，剛要開口——
    "叔叔說笑了。"丁淺輕輕按住淩寒的手背，語氣平靜得近乎淡漠，"見您需要什麽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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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隻需要忍住罵您的衝動即可。"
    淩父一時語塞。
    淩寒低笑出聲，指尖親昵地刮過她的鼻梁："調皮。"
    "牙尖嘴利。"淩父麵色陰沉，"在社會上遲早要吃虧。"
    "說到這個，"丁淺冷笑，"還得謝謝您和阿姨，讓我能晚幾年吃這個虧。"
    淩寒攬在她腰間的手微微收緊。
    "這個社會自有它的規則，比如門第之分。"淩父端起茶杯，意有所指。
    丁淺突然笑出聲："您的姿態..."她嘴裏噙著笑，眼裏閃著危險的光，"常常讓我忘記，我們其實是同村人呢。"
    她向前傾身，"不知道淩叔叔在商場上，可曾為門第吃過苦頭？"
    淩父重重放下茶盞："你倒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沒辦法。"丁淺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畢竟我在心裏已經不知道罵了您多少遍了。"
    "放肆！"淩父猛地拍案而起，"毫無家教！你父母就這樣教你和長輩說話的？"
    丁淺不為所動，甚至笑得更明媚："我父母是什麽樣的人，您不是最清楚嗎？"
    她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裙擺，"您家教好，不也對晚輩動手？"
    淩父氣得麵色鐵青："你當真是找死！"
    "那您最好一次弄死我。"丁淺寸步不讓，“否則，爬我也會爬回來咬您一口。"
    “你口氣倒是不小，不是靠那個傻子，你能做的了什麽？”淩父輕蔑的說。
    “對啊，我就靠他。”丁淺驕傲的說。
    一直沉默的淩寒此刻終於開口。
    他一手護在丁淺腰間，一手與她十指相扣，看向父親的眼神冷若冰霜："父親，慎言。"
    繼母端著果盤僵在餐廳門口，瓷盤與銀叉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小淩傲從她身後探出頭，懵懂地望著劍拔弩張的大人們。
    丁淺挺直腰背，目光灼灼地直視淩父："您看，您兒子這麽出色，我當然要又爭又搶。誰來我都不會放手——"她一字一頓地說，"除非我死了。"
    淩寒聞言，低頭在她發間落下一個輕吻，溫熱的唇貼著她頭頂："我也不會放手，"他的聲音輕柔卻堅定，"除非我也死了。"
    這句話像按下了什麽開關，方才還渾身帶刺的丁淺猛地轉身捂住淩寒的嘴："呸呸呸！"手指還帶著微微顫抖，"快吐掉重說！"又急急忙忙拉過他的手拍打茶幾，"拍拍木頭，剛才說的都不算數！"
    完成這一連串動作後，她凶巴巴地豎起食指戳他鼻尖："再敢說"死"字，看我怎麽收拾你。"
    淩寒終於忍不住將她整個摟進懷裏，下巴抵著她發頂輕笑："好，我不說了。"
    手臂緊了緊，"那你也不許再說。"
    "嗯。"她悶悶地應聲，在他懷裏乖順得像隻收起了利爪的貓。
    一旁的淩父長歎一聲，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罷了...罷了..."
    適時地，繼母牽著淩傲從餐廳走出來。
    小家夥掙脫母親的手，衝到丁淺跟前："姐姐陪我玩！"
    "好啊~"丁淺蹲下身，眉眼彎彎。
    淩傲拽著丁淺的手蹦蹦跳跳地往花園跑去，淩寒剛想跟上，卻被父親叫住。
    "之前你不肯帶她回來，我還以為她是隻溫順的貓，"淩父望著花園方向，神色複雜地搖頭，"沒想到是隻會咬人的老虎。"
    淩寒站定腳步，嘴角不自覺揚起驕傲的弧度："她從來都不是菟絲花，你們都以為她依靠著我，其實，隻不過是我恰巧在她身邊罷了。"
    "她倒是和淩傲打成一片了。"淩父抿了口茶，語氣裏帶著刻薄，故意把話題往尖銳處引，"你那小女朋友知道淩氏是你的吧？她討好淩傲可沒用。"
    淩寒平靜地望向父親，指尖在茶杯邊緣輕輕摩挲："隻要弟弟對商業有興趣，自然會有他應得的一份。"
    淩父手一抖，茶水差點灑出來："你不怕他將來分你家產？"
    "他是我的弟弟。"淩寒忽然笑了，那笑容讓淩父恍然看見他小時候的模樣，"淺淺總說，你們都是我的家人，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淩父怔住了，茶杯在手中微微發顫。
    "即使你們那樣傷害過她，"淩寒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她也從未否定過你們作為父母的身份。"
    淩父凝視著兒子，沉默良久後長歎一聲："罷了罷了，你們的事，我也管不了了，我也不想再追究了。"
    淩寒卻輕輕搖頭，眼底閃過一絲無奈的笑意："父親，您錯了。"
    他抬眸望向花園裏傳來歡笑聲的方向，"那個傻姑娘啊，最是睚眥必報。您以為您高抬貴手了，可她那裏...賬還沒算完呢。"
    淩父臉上浮現一抹複雜的笑意："那老頭子就恭候大駕了。"
    淩寒輕聲說："父親，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她的，包括您、母親、還有我自己。
    夕陽透過玻璃窗，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投下淡淡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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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園裏傳來淩傲咯咯的笑聲，夾雜著丁淺溫柔的應答。
    淩父望著兒子眼中掩不住的柔情，忽然意識到，這隻"老虎"或許真的是能護他周全的人。
    "去吧。"淩父擺了擺手，聲音裏是妥協，也帶著幾分釋然，"別讓小朋友等太久。"
    淩寒點點頭，大步走向花園，丁淺正蹲在草坪上幫淩傲調整玩具風箏的線軸，發絲被微風輕輕拂動。
    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衝他展顏一笑——那笑容明亮得仿佛能驅散所有陰霾。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身邊，一把將人攬進懷裏。
    丁淺仰起臉，夕陽在她眼睛裏碎成星星點點的光："看吧，有什麽可怕的。"
    淩寒低頭蹭了蹭她的鼻尖，聲音裏滿是寵溺："嗯，忘記了我的姑娘最勇敢了。"
    "那是~"她得意地皺了下鼻子，像隻驕傲的小孔雀。
    微風掠過花園，吹得玫瑰叢沙沙作響。
    小淩傲在不遠處專心致誌地擺弄風箏，完全沒注意到哥哥姐姐的悄悄話。
    丁淺忽然踮起腳尖，在淩寒耳邊輕聲道："其實我剛才腿一直在抖。"
    淩寒心頭一熱，正要開口，卻被跑來求助的淩傲打斷："哥哥姐姐，風箏線纏住啦！"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地蹲下身去解那團亂糟糟的線。
    陽光溫柔地籠罩著三人，將他們的影子融在一起，再分不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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