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元旦前的“迎新年晚會”，是南聯合大學最熱的文藝盛典。
    除了常規節目，今年還特設了一個原創短劇單元，由師生聯評選出入選劇本，在大禮堂晚會上展演。
    “迎新年晚會”原創劇的最後遴選會，像往年一樣，在那間天窗斜斜的會議室裏開始。
    陪同陳若琳來到會議室的是米悅。
    陳若琳收到通知，是三部入圍劇作者之一。
    會議將最終決定哪一部劇作將成為晚會的節目。
    陽光從屋頂的玻璃灑進來，斑駁落在排桌上的打印稿和半溫不熱的咖啡杯上。
    而一部簽著“a·04”的劇本《再畫一次你》，被擺在了評委的桌上。
    初選會議那天，劇展評委組的氣氛並不統一。
    這次是最終評定。
    “這不是一個‘劇’，更像一個‘情緒手稿’。”有人質疑。
    “畫麵結構太重，舞台可操作性差。”另一位舞美老師皺著眉。
    “但它很有創意，也有真實情緒。”坐在最末席位的沈老師開口。
    他是曾任國家青年戲劇節評審的編導講師，話不多，但句句有分量。
    “你們注意到了嗎？”他看著紙麵，“這劇本所有的場景走位都和速寫點位重合。這是第一次，有學生試圖用‘可視化情緒’做劇構。值得一試。”
    “這劇本在寫一個人藏不住愛、也忘不了被愛。”某位評委說，“這切合當下大學生的實際。”
    最終投票時，有人投棄權，有人勾選同意。
    而那個簽著“a·04”的劇本——以一票微弱優勢入選。
    “劇本《再畫一次你》，通過。”劇展主導演呂老師公布了最後的結果。
    確定後，揭曉作者，是美術學院的陳若琳。
    她不是專業劇作學生，卻靠著一紙劇本、一個關於“記憶速寫與情緒複現”的結構，破了圈。
    而另兩部均來自戲劇社的作品，反而名落孫山。
    ——
    劇本入選後，導演呂老師召集主創陳若琳會談。
    “劇本風格很新，人物關係也有點微妙，你們有沒有特定的人選建議？”
    陳若琳合上筆記本，笑了一下。
    “女主角我想請米悅試一試。”
    所有人都看向她，又齊刷刷地看向坐在另一排陪同而來的米悅。
    而米悅——隻是輕輕握緊了手裏的紙杯。
    她早該猜到。
    若琳在收到入圍通知時，特意讓米悅陪同而來，就是想親自把米悅推到了光下。
    導演有點遲疑：“米悅有表演經驗嗎？”
    “這劇不需要演。”陳若琳語氣淡淡，“她隻需要，把自己演出來。”
    這話聽著沒問題，卻像一道冷光斜斜地掃過桌麵。
    空氣變得奇怪。
    米悅沒有說話，隻是垂下眼。
    她不是不能演。她是怕，她演的那不是角色——而是她自己最不能麵對的那段心事。
    更讓她心慌的，是若琳接下來的話。
    “男主我也有推薦。”
    “周墨。”
    會議室的空氣陡然一靜。
    米悅心裏“咚”地一震。
    她手裏的杯子輕微晃了一下，沒灑出來，但熱度全透過掌心，燙得她幾乎握不住。
    林青皺起眉頭：“他……行嗎？”
    “軍訓速寫劇你們看過吧？”若琳笑了笑，“讓這位創編者要是來演戲——你真覺得他隻是畫得好？”
    這一句，像是一道釘子，釘進了會議桌上。
    有人低聲問：“……你是認真的嗎？”
    若琳點頭。
    “如果這劇本是一次複刻情緒的嚐試，那就需要演員真的懂——情緒是什麽。”
    導演輕輕吐出一口氣，看了眼對麵始終用一種堅定和渴望的眼神看著他的若琳。
    “那就試試。”
    米悅抬起頭，目光落向那張劇本封麵上，薄薄一頁，寫著四個字：
    《再畫一次你》。
    她以為那隻是一個名字。
    現在才知道，那可能是現實——比劇情還真。
    ——
    下午試排廳，周墨站在空台中央，手裏翻著劇本。
    他沒有笑，也沒有皺眉。他隻是看著那行對白，停了很久。
    “你說你不怕我走，可你從沒問過我，想不想留下。”
    那句台詞像是——某個夜晚他畫完又刪掉的那一頁。
    導演問他：“你演得了嗎？”
    周墨沒立刻答。
    他隻是慢慢抬頭，看向角落裏站著的米悅。
    光從試排廳側窗透進來，她穿著淡灰針織衫，靠在柱子邊，低頭看手機，眼神卻在他抬頭那一刻倏地一顫。
    他隻是輕聲說了一句：“我可以試一次。”
    導演點頭：“那試試第一幕。”
    周墨走向投影台，手裏拿起一支筆，走進那片空曠光線。
    他說：“可以改一點嗎？”
    “我想，每一幕開頭，先不要對白。”
    “我想用速寫，把‘她’畫出來。”
    導演皺眉：“投影用畫？演出沒這個先例。”
    陳若琳看了他一眼，開口：“給他三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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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看到那一筆，就知道這不是演——是看。”
    導演沉默了幾秒，點頭：“行，第一幕，配合速寫光影。”
    “你演她，他畫她。”
    話音落地，燈光調暗。
    投影設備啟動，紙頁翻起，光落在他筆下。
    第一筆，是頭發。微亂的劉海，遮住半邊眉骨。
    第二筆，是眼睫。纖長、下垂，帶著一點沒睡好的倦意。
    第三筆，是唇線。不是笑，是輕輕咬住下唇的緊張。
    ——
    米悅站在光下，看著那一幀幀浮現在布幕上的速寫。
    她沒說話，但心跳越來越快。
    因為她知道，那不是劇本裏的女主。
    那是她——上周演講前，在教室後台坐著發呆的她。
    他不是在畫角色。
    他是在畫她。
    畫他看過的她，聽過的她，甚至夢見過的她。
    她忽然覺得自己站在布幕前，像一隻被光描邊的剪影。
    像在演出開始前，她早就被他寫進了故事裏。
    不是主角。
    是原稿。
    ——
    導演喊：“好，燈光重啟。”
    全場恢複亮度，周墨低頭把畫本合上，轉身走下投影台。
    他走得慢，像怕驚擾誰。
    而米悅——她低頭，抓緊了劇本的邊角。
    不是因為怕別人看見她的表情。
    是她不確定——這份心跳，是在演戲，還是在……再次被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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