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如果連相信都開始猶豫,那我們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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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一鳴,你是不是從晚會短劇後台控製係統下過資料?”
    黃剛語氣沒有刻意咄咄逼人,卻透著一種不動聲色的刺。
    “你這話什麽意思?”馬一鳴從床上抬頭,手裏還拿著剛拆開的礦泉水瓶。
    “我隻是想確認一下。”黃剛不看他,隻是盯著手機屏幕,“畢竟現在議論最多的,就是‘泄露的是黑刻的素材’,賬號——是你的。”
    “我上個月幫人登過一次,”馬一鳴皺眉,“但後來——”
    “你沒改密碼,對吧?”黃剛打斷。
    空氣突然冷了一秒。
    馬一鳴抿了口水,扔掉瓶子:“你們是懷疑我?”
    “我們隻是想搞清楚。”
    “搞清楚就可以一句一句地盤問我?哥幾個,我傻嗎?我會把我兄弟的畫稿往外送?”
    “我沒說是你。”黃剛終於抬頭,“但你最好說清楚,不然……大家會猜。”
    馬一鳴站起身,眉毛狠狠一蹙。
    他張了張嘴,臉紅了一下,又抿著嘴沒再說什麽。
    就是這時——
    “哢噠。”
    宿舍門被推開了。
    ——
    林傑東站在門口,手裏攥著一個黑色u盤。
    他沒多說廢話,隻一句話:
    “我查到了。”
    空氣像是被什麽從中間剖開了。
    馬一鳴猛地從床沿站起:“誰?”
    林傑東走到電腦前,插上u盤。
    顯示屏上跳出的是一組組的後台數據:時間、賬號、ip地址。
    “這些是資料下載上傳的記錄。”他說,“賬號幾乎都是馬一鳴的,但設備定位……在戲劇社。”
    一秒,兩秒。
    然後是三秒沉默。
    黃剛眼睛睜大:“戲劇社?”
    “你不是說蘇婉借用過你賬號?”林傑東問。
    “那是上個月!”馬一鳴聲音拔高,又像在極力克製,“我當時幫她傳視頻,她電腦進不了後台——我就……用我賬號登了下。她說隻用一次。”
    “你後來沒改密碼?”
    “我……以為她用完就退出了。”
    沒人說話。
    因為這時候,再說什麽,都會像借口。
    林傑東沒評判什麽,隻繼續說:“那次上傳的圖像,命名格式和黑刻原稿完全一致,像是從作品草稿圖集裏截取的。根據數據,文件源設備——也是戲劇社辦公室電腦。”
    “她用我賬號,上傳她電腦上的東西?”馬一鳴語氣裏透出一種難以置信,“她就不怕我被誤會?”
    “她大概知道你會以為她退出了。”林傑東緩緩說,“也知道我們會看到這些記錄,但不會有實質證據。”
    “你是說,她——故意不藏?”
    “她不藏。”林傑東抬眼,“是因為她不怕你們懷疑,卻又可以讓你們拿她沒辦法。”
    空氣再次凝住。
    馬一鳴站在電腦前,一動不動。
    那顯示屏像是在放一場啞劇,字幕卻每秒都在往他心口砸。
    “你們一開始看到畫泄了,就看我。”他低聲說,“我不怪你們——但你們那一瞬間,是真的覺得,我有可能泄露,對吧?”
    他看向黃剛,看向林傑東,最後落到周墨身上。
    “你畫她,我知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可我一直沒說。不是怕你罵我,是我覺得那是你們之間的事。”
    “現在有人用了我的賬號,我成了漏洞。”他笑了一下,苦澀得像牙齒咬碎了薄荷,“真方便。”
    他說完,拿起桌上的外套,走向門口。
    沒人攔。
    因為他們都知道,任何一句“不是那樣”——
    都會像鈍刀子,紮錯了位置還拔不出來。
    門在他背後合上。
    這次,沒人出聲了。
    周墨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覺摳著畫本邊角,指甲掀起了一條小小的紙屑。
    他明白馬一鳴沒有生氣。
    那是一種更複雜的情緒——是失望、是疏離、也是“你們在第一時間沒選相信我”的那種落差。
    而他們三個——誰都說不出“我們信你”的理由。
    林傑東坐回座位,把u盤拔下來,長呼出一口氣。
    “或許有人在為她提供技術支持。”他說,“用了一種最隱蔽、也最容易逃開的方式。”
    “她不是在破壞我們。”他抬頭,“她是在試圖推倒你們之間的結構。”
    那一瞬間,周墨想起了一個舞台劇的詞。
    不是別人說的,是他自己畫過的。
    “結構不需要打碎,隻要偏移一個支點,它自己就會坍塌。”
    現在,他終於明白:
    蘇婉要做的不是爭辯,也不是指控——
    她隻是在推他們的“支點”。
    讓這場看似堅固的感情關係,在“懷疑”中自動垮塌。
    他閉了閉眼。
    畫本還在手中,可這一次,他沒翻開。
    因為他突然覺得——
    就算畫得再精準,也沒有一筆比得上“被誤會”後一句解釋來得難。
    ——
    第二天下午五點,南大實驗劇場,晚場實驗劇公演即將開始。
    觀眾入場緩慢,但氣氛不對——像是一場沒有預告的“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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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目題為《錯位》。簡簡單單兩個字,掛在劇場屏幕上,字型冷硬,像鐵軌壓著白紙。
    沒有編劇署名。
    沒有導演介紹。
    甚至連演員表都匿名。
    有人好奇問:“誰搞的?”
    誌願者淡淡回答:“戲劇社新實驗項目,主創匿名,說不希望先入為主。”
    但坐在觀眾席中央第三排的米悅,卻莫名有種熟悉的直覺。
    她心跳不自覺亂了半拍。
    帷幕拉開的瞬間,一束白光打在舞台中央——
    場景:一間安靜的畫室。
    一個男生獨自坐在畫架前,畫下一幅幅黑白人物速寫。
    畫中女主角站在雨裏、坐在書架邊、在斜陽下寫字。
    一切都像從某人的速寫本裏剝出來。
    觀眾開始竊竊私語:“哇,這畫風怎麽那麽像黑刻啊?”
    米悅的指尖輕顫。她的眼神一寸寸地冷了下來。
    劇情推進。
    畫手沉默,女主漸漸成為畫中人,生活、情緒、對話都變成他作品的一部分。
    起初觀眾感動,覺得浪漫。
    但當劇情走到第八幕,女主麵對觀眾喊出那句台詞——
    “你以為你在愛我,其實你隻是在控製我。”
    全場寂靜了一瞬。
    這不是畫的語言。
    這是結構性的指控。
    接著,畫手沒有辯解,隻是默默撕下所有畫頁,走下畫台。
    燈光滅,他消失在人群之外。
    舞台空了。
    女主跪在畫紙堆裏哭,聲音嘶啞。
    而觀眾……鼓掌了。
    那掌聲,是對舞台的讚許。
    可在米悅耳中,卻像對她生活的諷刺。
    ——她成了被“演”的人。
    舞台背景慢慢亮起最後一幅投影:
    一句白字落在黑底上:
    “表達,是不對等權力的產物。”
    米悅呼吸微亂。
    她懂了。
    這一切不是巧合。
    這不是一場關於“藝術探索”的劇,而是一場對她和周墨關係的,深度反問。
    她知道這是誰的風格。
    蘇婉——戲劇社社長,那個一向理性冷靜,卻比誰都清楚“觀感與現實差值”的人。
    她沒有站出來指認。
    她不需要指認。
    她隻要讓所有人——把目光投過去,就足夠了。
    米悅起身離開劇場,沒回頭。
    那一瞬,她腦中隻有一個念頭:
    “我被愛,是因為我是我,還是因為我像一個故事?”
    那一刻,她不想知道答案。
    因為——她開始懷疑了。
    ——
    夜風穿過青鳶工作室外的樹縫,吹動路燈下兩人的影子,斜斜拉在長椅旁的水泥地麵上。
    米悅靜靜坐著,耳機線從她肩上垂下來,一隻塞進她耳朵,另一隻,她遞給周墨。
    “聽這個。”她聲音不大,但穩。
    周墨接過耳機,沒有說話,輕輕戴上。
    耳邊,是一段來自校園播客的錄音。
    女主播的聲音柔和而清晰:
    “你以為你感動,是因為你經曆了什麽。其實你感動的,往往隻是你腦中的劇情剪輯。”
    “你以為你愛的是那個人,其實你愛的是你心裏那個他該有的樣子。”
    他們聽著那段話,仿佛世界隻剩彼此。
    一切聲音被耳機包裹成私密的回音,一圈圈敲在耳鼓,也敲進胸腔。
    周墨低聲開口:“他們不懂你不是劇本。”
    米悅望著路燈暈染出的光圈,像看進一場不能暫停的投影。
    “但我也開始不確定……”她輕聲說,“我是不是在演。”
    周墨猛然轉頭,看她。
    “我不是說我騙你。我沒有。”她趕在他情緒湧出前平靜地解釋,“我隻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經不小心把自己變成了某種‘人設’。”
    “那個會被讀懂、被共情、被畫成角色的我——是不是我?”
    周墨沉默了。
    他想說,不是。
    可他也怕說這句話的方式,又讓她覺得:是他在為她定義。
    風吹動他畫本上的紙頁,嘩啦一聲。
    他伸手按住。
    然後,他輕輕牽住她的手。
    指尖碰觸那一刻,她沒有抽走。
    “我們還沒贏。”她低聲說。
    “我知道。”他點頭,聲音溫和,“隻是暫時沒人出聲而已。”
    她看著他。
    他眼神沉著,一反往常的羞澀。
    他像是真的從畫裏走了出來,走進現實裏來接她。
    “那我們要怎麽辦?”她問。
    他低頭看她的手,掌心收緊一點。
    “那就走完這個劇本,”他說,“然後寫個結局。”
    他們對視,什麽都沒說。
    長椅下,燈光被風吹得一閃一閃,像剛剛落幕的舞台燈光還在試圖掙紮一口氣。
    他們就坐在那個“謝幕未完”的舞台上——
    不演。
    也不退場。
    隻是靜靜地——等下一句台詞。
    或者,等他們自己,寫下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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