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還沒散。
    那場河堤邊的擁抱，就像還貼在他們肩膀上，帶著餘溫，也帶著太多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東西。
    從地鐵站回校的路不算遠，卻被他們走得很慢。
    就像走得太快，那些藏在心裏的情緒也會被風吹出來，一不小心，說多了，可能就不夠珍貴了。
    周墨拎著他那隻舊帆布包，斜挎著，壓在右肩。
    肩膀那塊——是她剛剛靠過的位置。
    他不敢動，不敢挪，生怕哪一個瞬間的鬆動，就把那點溫度散掉。
    他低著頭，鞋尖碰著樹影。
    不說話，隻聽她的腳步聲。
    那是比心跳還規律的節奏，一下，兩下，踩在路燈鋪下來的光上，像在走某種不允許錯拍的舞。
    她也沒說話。
    可她的呼吸，比平時要輕。
    不是不喘，是在收著。
    就像她現在體內有個什麽秘密，藏在肋骨下麵，一動就會晃出來。
    那場擁抱——
    她以為自己不會主動的。
    可在那個夜色薄如紙，河水亮得像眼淚的瞬間，她卻靠了過去。
    她不是沒意識。
    她隻是，在那個時刻，不想清醒。
    她不想當“分析情緒”的米悅，不想當“冷靜表達”的米悅。
    她隻想靠近那個，用整整一年畫她的人。
    可現在，距離又回來了。
    他們並肩走，影子也並肩落在草坪上。
    看上去很近。
    卻都不動。
    她其實想說的很多。
    比如——你剛剛緊張得發抖我都感受到了。
    比如——我靠過去的那一下，其實是……真的想抱你。
    比如——你剛才什麽也沒說，可是我心跳得快死了。
    可她沒說。
    因為她怕，說了，就像把那一瞬的奇跡用語言摔碎。
    那一刻太美了。
    美到不敢用“確認關係”這種凡俗的標簽去框它。
    周墨卻已經在悄悄觀察她的表情。
    她沒看他，眼神飄著。
    但他看得出——她的左手手指一直在捏衣角，拇指指節泛白，是緊張。
    他鬆了口氣，又有點想笑。
    她也在緊張。
    她也在不知所措。
    那就不止他一個人小心翼翼了。
    路過教學樓的時候，燈光從五樓落下來，把她半張臉打亮。
    睫毛下影像羽毛一樣，輕輕的，軟軟的，卻讓他看得心裏有點癢。
    他想說一句：“我送你到樓下吧。”
    但他沒說。
    怕打破了這份像水麵一樣的平靜。
    結果她自己停下來了。
    “我們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麽？”
    米悅先開口了。
    聲音不高，不像質問，更像是——替他解圍。
    她看得出來，他剛才一路都在偷看她。
    不是那種打量，而是那種“想確認又不敢開口”的窺視。
    像個偷偷背台詞的演員，在等導演喊開機，又怕念錯一句台詞。
    她忽然有點想笑。
    可她也在緊張。
    比他更早主動，卻不代表就能不在意回應。
    她需要一個答案。
    不是喜歡不喜歡的答案——那太淺了。
    她想知道，那一刻他為什麽不退。
    他是不是……也有想靠近她的一瞬間。
    ——
    “我不是要你馬上說清楚關係。”
    “也不是逼你說喜歡我。”
    她停了停，像是小心斟酌著詞語，又像怕說快了，會踩到什麽不該碰的東西。
    “我隻是想知道——”
    “你，是不是願意？”
    那句“願意靠近我”沒說完，但氣息已經帶過去了。
    周墨怔了一下。
    他沒說話，腦子裏卻炸成了煙花。
    不是她問得太突然。
    而是她的語氣太溫柔。
    他不習慣。
    他總以為她是冷的，硬的，像一塊誰都切不進的冰。
    可她現在，是柔的，是暖的，是——他不敢碰卻又忍不住靠近的光。
    ——
    “我……那天靠過去……”她低聲說，頭稍稍低了一點。
    像是在說一個很久以前的夢。
    “不是一時衝動。”
    “我是……真的那一刻很想靠近你。”
    她的聲音輕輕的，像羽毛掠過水麵。
    “但我以為你會……躲開。”
    “可你沒躲。”
    “我就……沒退了。”
    說完這句話，她手指緊緊絞住了衣角。
    整個人像是把心髒遞到了對方麵前，卻故作平靜地看著他。
    ——
    周墨慢慢鬆開手裏的背包帶。
    掌心是汗。
    他張嘴，聲音啞了一點：“我怎麽會躲。”
    “你靠過來的那一秒，我心跳快到……”
    他沒說完。
    因為他說不出口。
    不是嘴笨，是情緒太滿。
    “我怕動一下，就醒了。”
    他垂下眼。
    “我不是不想抱你。”
    “我是太想了，才不敢先動。”
    “你不退，我才敢靠。”
    ——
    這句話一落下，空氣像是突然甜了。
    不是糖的甜，是那種——“被人點名心事”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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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以為是我一個人，其實你也在偷偷在意我”的甜。
    ——
    女生宿舍的大門還亮著，燈光在他們腳下暈開兩個影子，貼得很近。
    她轉身看他，燈光從她發頂流下來，把她的睫毛拉出一道淡淡的影。
    她沒說話。
    他也沒說話。
    夜風拂過，吹動她肩上的發，她卻沒有推開，也沒有後退。
    他深吸一口氣，喉結輕滾，眼睛望著她，低低開口：“那我現在……能抱你嗎？”
    米悅抬眼，眼裏像落了一點月光。
    她沒有說“可以”，也沒有點頭。
    隻是很輕很輕地，呼出一口氣。
    那一瞬，像是她默許了什麽。
    周墨往前一步，腳尖停在她鞋尖前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他抬起手，動作慢極了。
    就像怕驚動一隻停在指尖的光。
    最終，他輕輕抱住她——
    不是那種“你要不要接受我”的猶疑。
    而是“我已經決定靠近你”的溫柔堅定。
    他的下巴貼著她肩頭，能聞到她頭發的香味，有點像夜晚的百合，淡卻醉人。
    她原本挺直的背，在他懷裏輕輕鬆了一點。
    像是一幅畫，終於找到落筆的地方。
    她沒有推開。
    她隻是抬起手，緩緩環住他的背。
    那動作不快，卻清晰。
    ——她回應了他。
    不，是他們終於走到了彼此。
    夜風很輕，連影子都貼在了一起。
    他沒有再說話，她也沒有。
    兩人就這樣站在宿舍樓下。
    燈光從頭頂傾灑下來。
    身後，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
    他們沒有接吻。
    沒有說“在一起”。
    可那一抱，什麽都已經明了。
    ——
    夜風吹過，吹動她發梢的香氣，落在他心上。
    他閉上眼，隻剩一個念頭：
    她不退。
    那他就，不走。
    ——
    他們沒有立刻分開。
    像是都還想多靠彼此一秒。
    也許不是靠近的姿勢最重要，而是靠近那一刻，兩個人的心是真的都往對方那邊走了一步。
    周墨的呼吸，輕輕打在她的鬢發。
    他低聲問：
    “你冷嗎？”
    米悅搖頭，聲音低低的：
    “你在就不冷。”
    周墨沒說話。
    隻是手輕輕收緊了一點。
    他不是那種動不動就說甜話的人。
    他甚至常常把“你今天真好看”藏在草稿紙上、畫在漫畫台詞裏。
    但今晚不一樣。
    她已經開口了。
    她已經往前走了那麽多步。
    他也要回應。
    哪怕笨拙，也要回應。
    “米悅。”
    “嗯？”
    “我……真的很怕你後悔。”
    “我不會。”
    她聲音淡定得像在說天氣。
    但他聽出來了，那不是隨口的“我不會”。
    是很認真、很認真地在說：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往前走，我也會走過來。”
    她頓了頓，像是終究還是想說得更清楚些：
    “你不走，我也不退。”
    這句話一落地，空氣都像定格了一秒。
    周墨整個人怔在原地。
    像是畫筆突然被誰搶走，稿紙上有人替他畫了心裏那句沒敢寫的對白。
    他眼睛有點熱，卻笑得特別溫柔。
    “你說的哦。”
    “你不退。”
    “我就不走。”
    米悅點頭，像是蓋章。
    “嗯。”
    她往後退半步，“我走啦。”
    “好。”
    她走了兩步，又回頭：
    “別傻站著。”
    “不是還有作業嗎？”
    周墨看著她走進宿舍大門，燈光拉長她的影子——
    那背影不再是他畫紙上那個“不敢落筆”的女主角。
    是她自己，站在他心裏，自己走出來的樣子。
    真實，明亮，堅定。
    ——
    米悅回到宿舍，靠在椅背上，頭還暈著一點點。
    剛才那一幕……太真實了，真實到讓她不敢馬上想起細節。
    她閉上眼，呼吸緩緩。
    腦海裏隻剩下他問她那句：“那我現在……能抱你嗎？”
    她就這樣盯著天花板發呆。
    她沒想幹嘛。
    手指隻是下意識地在手機屏上滑動著。
    她沒點進微信，也不是去刷什麽社交。
    就連黑刻——
    收藏夾最上方，那個沒有封麵、隻有一個“z”字母的小圖標。
    她也沒有點進去。
    不是忘了。
    也不是刻意。
    是因為她現在，還在甜著。
    那種“他抱住她”的感覺，像還留在衣領、還停在發梢。
    她怕點開了，就破了這份剛剛捂熱的夢。
    所以她劃過去了。
    但心裏已經知道——
    她會點開的。
    不是今晚。
    但很快。
    因為那不隻是漫畫。
    是他的心跳，在她沒靠近之前，就已經畫出來了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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