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穿過南大的女生宿舍天井，一縷縷落在白色石板地上，像有人在地上輕描淡寫地畫了一幅暖色調的水粉畫。
    米悅睜眼的時候，手機屏幕已經閃了三次。
    是周墨的微信。
    【早上好，今天你要幾點上課？】
    【我在工作室，帶了早餐。】
    【我等著你。】
    最後一句，配了張飯團圖，底下是他一張傻笑的自拍，背景卻是畫得極整齊的畫架，和一個用她最愛的深藍係綁帶絲巾紮起來的畫筆桶。
    米悅沒回消息，隻是把手機放下，站起身走到鏡子前。
    鏡子裏的她，頭發有點亂，臉頰有點紅，眼神——比任何一天都更不一樣。
    她沒急著整理妝容，而是拉開抽屜，取出一本速寫本。
    第一頁，是前幾天她自己畫下的“那個偷畫我的人”。
    第二頁空著。
    她提筆，落字。
    【今天起，我也偷畫你。】
    ——
    畫室裏，光線斜落，空氣裏有一股淡淡的飯團香。
    周墨正蹲在窗邊給那盆他種了半死不活的小文竹鬆土，眼神專注得像在給一幅生機未泯的畫重新構圖。
    米悅推門的時候，他沒轉頭，隻是說：“你果然會來。”
    米悅：“你不怕我不來？”
    “怕啊。”他站起身，手上還沾了點泥，“但比起怕你不來，我更怕我沒為你留下什麽。”
    她看了他一眼，走過去，從他手裏接過濕紙巾。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沒課？”
    “你前天說了，今天上午空。”
    “你記這麽清？”
    “你說的，我都記。”他低聲說，像說一件不容置疑的事情，“記下來，畫下來，記住你當時說那句話的神情。”
    米悅沒再說話，隻是把桌上的飯團拿過來，咬了一口。
    “是三文魚的，還是你愛吃的梅子？”
    她點頭，沒回應。
    兩人坐下，他忽然從桌底抽出兩本新速寫本，遞給她一本。
    “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什麽遊戲？”
    “一分鍾互畫，今天起，每天畫一個瞬間。畫完不能立刻給對方看，要等晚上，互換。”
    “畫什麽？”
    “畫你看到的我。”他頓了頓，又加一句，“或者你想我看到的你。”
    米悅挑眉：“那你畫的是你看到的‘我’？可你看得也不太準啊。”
    周墨無辜地笑：“那不是不準，是……你太像夢了。”
    她沒再調侃他，低頭認真畫了起來。
    一分鍾後，她停筆，笑著把紙藏進本子裏，像藏一封情書。
    他也畫完了，卻在她看不到的背頁偷偷補了一筆，把她咬著筆蓋看書的樣子畫成一張半身速寫。
    像一個伏案的月光精靈，認真又倔強，帶著一點點隻屬於他的溫柔。
    他低頭，把那頁藏進第二頁後麵，合上畫本時，心跳了一下。
    像藏了一個秘密，也藏了一次接近她靈魂的悸動。
    ——
    畫完以後，兩人都沒急著說話。
    畫室靜得出奇，窗外陽光已經升上來，斜斜地灑在桌麵上，照亮了他們兩個剛合上的速寫本。
    米悅拿起那本屬於自己的小本子，輕輕地轉了轉，像在把玩一個還沒拆封的謎題。
    她忽然側頭看他，語氣不帶鋒芒：“你畫得不太像。”
    周墨心裏一緊，試圖辯解：“我……我畫的是我看到的你，不是你鏡子裏的你。”
    “可你看到的我，咬筆蓋會皺眉？”
    “嗯，會。”他點頭，認真得像在給畫上簽名，“那時候你在看一篇論文，蹙著眉，眼神往右上角飄。我覺得那時的你——特別像一朵擰著自己情緒的小花。”
    “……這比喻可以再怪一點嗎？”米悅抬手捂額，卻沒能掩住嘴角那抹笑意。
    “那你畫我呢？”
    “我畫的是……你給我擰瓶蓋那一刻。”
    “那我當時……是什麽樣？”
    她沒立刻回答，而是把畫本輕輕一推，推到他手邊。
    周墨打開一看，怔住。
    那是一個極簡單的畫麵——
    他低頭，眉眼柔和，手指握著瓶蓋，整個人專注得像在旋開宇宙。
    畫麵線條並不複雜，卻情緒豐沛。他從未見過有人把一個“擰瓶蓋”的動作，畫得如此有光。
    “我畫的，是我想你看到的我。”她低聲說。
    那句話，像一滴水落進他心裏。
    輕，柔，卻瞬間泛出漣漪萬重。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抬起頭，看著她。
    “你……是一直都在畫我的嗎？”他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陽光溶解。
    “也不是一開始。”米悅垂下眼睫，“最初隻是想知道你看我哪一麵。後來才發現，你看的那麵，我自己都沒看到過。”
    周墨沒動，他怕一動，那一刻就碎了。
    他從來不信自己值得被這樣畫出來。
    但她畫了。
    不是因為他多好看。
    而是因為她願意——用她的眼睛，為他建立存在感。
    “以前我畫你，是單人主角劇本。”他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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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悅抬頭。
    “我把你放進所有故事裏，所有情節和對白，都是你一個人的投影。你哭，我跟著難受；你笑，我像是贏了世界。”
    米悅低低一笑，像在風裏點了燈。
    “那現在呢？”
    “現在你在我身邊了，我突然覺得——我不能再隻畫你了。”
    “為什麽？”
    “因為你也在畫我了。”他頓了頓，眼神發亮，“現在我們是雙主線。”
    她聽完，沒有立刻說話。
    隻是默默地，從他桌上拿起另一支筆，翻開速寫本，在角落寫下了一行字。
    然後合上，遞給他。
    “給你。”
    他疑惑地接過，翻開。
    看到那句話時，他輕輕吸了口氣。
    ——【你是我情緒的線索。】
    他低下頭，在自己的速寫本裏也寫了一句。
    再遞回她手裏。
    她打開。
    ——【你是我故事的開頭。】
    他們誰也沒再說話。
    但誰都聽見了那句“我喜歡你”。
    就寫在紙上。
    也寫在心裏。
    ——
    那天夜裏，米悅洗完澡，頭發還半濕著，坐在書桌前。
    速寫本攤開在麵前，燈光打在紙上，把那一行小字照得特別清楚。
    ——你是我情緒的線索。
    她盯著那幾個字，忽然覺得，有些東西正在悄悄改變。
    手機屏幕震了一下。
    “黑刻更新提醒”。
    她頓了兩秒，還是點開了。
    那一話的封麵，是淡色係的。
    少年和少女並肩坐在一處天台，手中各自拿著一本速寫本。
    沒有對白，隻有陽台邊緣飄著一小行手寫字：
    【他一直以為自己在畫她，卻沒注意，她也在畫他。】
    米悅的手慢慢收緊手機。
    然後又放鬆下來。
    她合上了速寫本，也關掉了屏幕。
    卻始終沒關掉心裏那團小小的火。
    像是剛點著。
    又像，是一直在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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