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毀容與首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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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海驚濤裂空,天機老人枯槁的手掌按在風晨曦天靈蓋上,海水突然倒卷向天。萬千道水龍自深淵騰躍而起,在兩人頭頂凝結成旋轉的命輪,每道符文都流轉著日月星辰的軌跡。“潮汐逆命,逆的是九重天規!”老人的嘶吼震碎雲層,指縫間滲出的金血滴入海麵,竟讓整片東海沸騰成琥珀色。
    第七道命輪即將成型時,天穹發出令人牙酸的裂帛聲。原本晴朗的天空像是被無形巨手撕開的綢緞,露出深處翻湧的墨色雷雲。紫黑色的雷劫自九霄垂落,宛如倒懸的煉獄,九條雷蟒張牙舞爪撲下,每一條都有水桶般粗細,蛇鱗間纏繞著足以焚盡萬物的電光。雷聲如萬座戰鼓同時擂響,聲波所過之處,海水被震得高高拋起,化作萬千道晶瑩的碎珠。
    突然,一道足有百丈寬的紫電劈開雲層,直直劈向命輪。這道閃電仿佛將天空劈成兩半,刹那間,整個東海亮如白晝。緊接著,無數道細小的電光如同銀色的遊蛇,在雷雲中穿梭遊走,匯聚成更加恐怖的毀滅力量。每一道閃電落下,都在海麵上炸出數十丈高的水柱,海水被高溫蒸發成白色的霧氣,彌漫在天地之間。
    隨著雷劫降臨,天地間的靈氣開始瘋狂暴走,形成巨大的旋渦。呼嘯的狂風裹挾著雷電,將周圍的一切都卷入這場恐怖的風暴之中。天空中不斷傳來沉悶的轟鳴,仿佛是天道的怒吼,在警告著敢於挑戰天規的人。雷劫的威壓如同實質,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風晨曦隻覺渾身的骨頭都在咯咯作響,若不是被老人的法力護住,恐怕早已被這恐怖的威壓碾碎。
    老人白發瞬間寸寸雪白,背後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鎖鏈虛影——那是泄露天機後被天道束縛的印記。“帶著我的份活下去!”他反手將風晨曦推入潮汐旋渦,自己卻迎著雷劫張開雙臂,佝僂的身軀在雷光中竟顯得比山嶽更巍峨。雷劫的光芒將他的身影吞噬,又不斷有新的雷光從他體內迸發,仿佛他的身體成了雷劫的另一個源頭。
    第一道天雷劈碎水幕,老人咳著血甩出本命法器,化作萬千銀針釘入雷蟒七寸。第二道天雷洞穿肩胛,他竟徒手攥住雷光,將其淬煉成星砂融入命輪。當第三道滅世神雷落下時,老人周身鎖鏈盡數崩斷,千瘡百孔的軀體裏衝出無數發光的絲線,每一根都連接著過往泄露的天機。
    “天道要我魂飛魄散?”老人仰頭大笑,血水混著星辰自嘴角流淌,“那便讓你看看,我天機一脈如何與天爭命!”他猛地撕裂胸膛,將跳動的心髒拋向命輪,心髒化作金色羅盤,強行逆轉雷劫的軌跡。風晨曦在旋渦中撕心裂肺地哭喊,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老人的身體在時空亂流中一寸寸瓦解。
    最後一道雷劫裹挾著時空風暴降臨,老人的殘軀化作萬千光點,在雷暴中拚湊出最後的卦象。光點沒入風晨曦眉心的刹那,他終於看清卦象真諦——那是用生命為他換來的生機,是燃燒千年道行鑄就的逆天之路。當東海重新歸於平靜,礁石上隻餘半截焦黑的銀簪,和一輪天機命輪,在浪濤中閃著微弱的光。
    夜雨宗師不知道何時早已踏著破碎的浪沫踉蹌奔來,玄色儒袍被雷火燎出焦黑的洞,可見雷劫時,他就不顧一切地從遠處趕來,最後還是晚了一步!他記得好友天機道人交待過,在未完成天機術最後一式的傳承,任何人都不準靠近礁石。
    他看見風晨曦跪坐在泛著焦痕的礁石上,海浪將她濕透的鬢發黏在蒼白的臉頰,那半截銀簪深深掐進掌心,血珠順著腕間的紅繩滴落在礁石上。當少女緩緩抬頭,夜雨的瞳孔猛地收縮——原本如玉似雪的麵容,右側已完全碳化,如蛛網般的焦黑紋路從眉骨蔓延至脖頸,割裂了她往日明媚的笑靨,連那雙秋水般的眸子都蒙上了層痛苦的灰翳。
    更令他肝膽俱裂的是空中懸浮的天機命輪。紫金色的光芒流轉著詭譎的韻律,每道符文都吞吐著雷霆,邊緣還凝結著尚未消散的星砂,那分明是天機老人用本命元神與心髒鑄就的殘陣。夜雨顫抖著伸出手掌,命輪掠過指尖的瞬間,無數畫麵如利刃般刺入腦海好友被雷劫撕碎的身軀、燃燒的心髒化作羅盤逆轉天道、風晨曦承受餘波時扭曲的麵容……
    “這代價太大了……太大了……”夜雨踉蹌著扶住礁石,指甲深深掐進粗糙的石麵。鹹澀的海風掠過他的耳畔,恍然間又聽見二十年前,二人在竹林撫琴對詩的笑鬧。那時天機老人撫著琴弦輕歎“天機術每傳一式,傳者受天道反噬,承者遭雷劫淬體,若傳至最後一式……”而今讖語成真,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最疼愛的徒兒,用半張臉的絕美去換那逆天改命的秘術,隻是他當時不知道,這最後一式天機術傳承,是用自己徒弟的容顏代價來傳承和天機道人的命。
    夜雨踉蹌站立在風晨曦身側,顫抖的手掌懸在猙獰的傷疤上方,遲遲不敢落下。溫熱的淚水砸在礁石上,驚起細碎的水花。他突然將少女狠狠摟進懷中,聲音裏混著哭腔與憤怒“傻丫頭!你可知這雷劫淬體,輕則修為盡毀,重則魂飛魄散!”懷中的身體微微發顫,卻傳來異常堅定的聲音“師尊,我答應過天機師父……我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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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句話如重錘般砸在夜雨心口。他望著天際尚未消散的劫雲,恍惚看見好友化作飛灰前最後的笑容。少女發間殘留的玉蘭香混著海風,與天機道人二人昔日談詩論道的歡聲笑語,盡數揉碎在這片見證過生死的海域。曾經那個總愛踮著腳,將野花別在他發間的靈動少女,此刻卻要背負著滿身傷痕,踏上注定孤絕的修行之路。
    風晨曦猛然推開師傅夜雨阻攔的手臂,掌心的天機命輪突然迸發刺目金芒,輪盤上流轉的星砂如活物般竄入她指尖。少女踉蹌著跌坐在布滿雷痕的礁石,染血的裙擺垂入翻湧的浪濤,卻在觸及海水的刹那騰起青煙——那是天道殘留的懲戒。
    她咬破舌尖,三滴精血淩空凝成卦象沒入命輪,符文頓時如火焰般燃燒。素手翻飛間,七道銀線自命輪邊緣射出,在空中交織成北鬥七星的虛影。隨著最後一根尾指勾動,整片海域突然倒懸,萬千水龍從深淵呼嘯而出,在她周身盤繞成繭。
    “天地為局,眾生為棋!”風晨曦厲喝震碎殘餘劫雲,染著焦痕的麵容泛起病態潮紅。命輪在她眉心旋轉,將雷劫殘留的紫電盡數吸納,化作細密的符文滲入肌膚。她的每一個動作都與命輪產生共鳴,當雙掌在胸前合十時,虛空中竟浮現出天機老人最後的卦象投影,那些燃燒的符文如同靈蝶撲入她的靈台。
    東海突然沸騰如熔金,無數道水紋從她足尖擴散,在海麵勾勒出古老的陣圖。雷劫殘留的威壓被強行逆轉,化作絲絲縷縷的靈氣湧入命輪。風晨曦周身迸發萬千道銀絲,將整片海域的天地元氣編織成網,她蒼白的麵容在靈力旋渦中若隱若現,仿佛即將與這方天地融為一體。
    風晨曦指尖在命輪表麵飛速遊走,符文亮起的刹那,整片海域突然陷入詭異的寂靜。海水不再翻湧,浪濤凝固成冰雕般的形態,唯有她周身流轉的金色光暈越來越盛,仿佛將天地間所有的靈氣都吸入其中。
    “以我為引,以命為契,啟——”隨著最後一個字吐出,命輪轟然炸裂,化作漫天星砂懸浮空中。每一粒星砂都映出不同的畫麵,少女玉手輕揮,將這些畫麵拚湊成巨大的卦盤。卦盤中央,一團黑霧緩緩凝聚,那是天機術窺探未來時特有的征兆。
    此時,東海海底深處傳來沉悶的震動,無數氣泡瘋狂湧上海麵。被封印千年的妖王似乎感應到了天機術的力量,鎖鏈摩擦聲在深海回蕩,漆黑的妖氣順著海溝蔓延,所過之處,魚蝦瞬間化為白骨。海麵上,原本平靜的海水開始詭異地旋轉,形成一個個巨大的漩渦。
    風晨曦眉頭緊鎖,口中念念有詞。星砂組成的卦象不斷變幻,畫麵中,一個身披麻衣的身影正在玄冰洞冰湖深處冰川冰宮中——正是熊烈。他周身散發著淩厲的紫氣,所過之處,玄冰崩塌,雲霧散開。卦象顯示,他距離東海還有六十年的路程,但東海的危機顯然等不了那麽久。
    “你究竟去了哪裏?”風晨曦不甘地低語。“六十年,一甲子,你去了哪裏?”
    “不夠……還不夠!”風晨曦咬破下唇,鮮血滴落在卦盤上。卦象突然劇烈震動,畫麵扭曲變形,她看到妖王的封印出現了一道道裂痕,漆黑的妖氣正順著裂痕滲透出來。而在東海的另一邊,一股神秘的大海力量正在悄然靠近,那力量帶著熟悉的氣息,卻又摻雜著邪惡的味道。
    命輪的殘片突然重新聚合,圍繞著卦盤旋轉。風晨曦額間浮現出古老的印記,整個人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她知道,想要準確卜算出熊烈的到達時間和妖王的動向,必須付出更大的代價——但為了守護這片海域,為了不辜負師尊的犧牲,她別無選擇。
    隨著風晨曦雙手猛地推向卦盤,天空再次烏雲密布,一道細小的雷光從雲層中落下,直直劈向她的天靈蓋。劇痛讓她幾乎失去意識,但她死死咬住牙關,將雷光引入命輪。在雷光的轟擊下,卦象終於清晰起來,而她的身體,也因為過度使用天機術。
    風晨曦的指尖深深嵌入命輪滾燙的紋路,卦象中的雷光與天劫殘威轟然相撞。她突然劇烈嗆咳,猩紅血沫噴濺在星砂組成的卦盤上,將預示熊烈行程的畫麵染得模糊不清。與此同時,一道漆黑如墨的咒文順著她咬破的指尖爬上手臂,所過之處,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生出密密麻麻的紫黑色膿瘡,腐臭氣息混著靈力在空氣中炸開。
    “怎會”少女慘白的臉上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劇痛令她蜷縮起身子,卻仍死死盯著扭曲的卦象。天機術反噬的力量如同毒蛇啃噬著她的經脈,每推演一分,五髒六腑就如同被烈火灼燒。她能感覺到體內有一股邪惡的力量在瘋狂蔓延,那是窺探天機、妄圖逆轉命運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來自天道的詛咒。
    礁石縫隙間不知何時漫起幽藍磷火,錦衣青年踏著海浪殘影現身,寬大的袖袍垂落處爬滿暗金色咒文。夜雨望著那張被鬥笠陰影籠罩的麵容,喉間滾動卻終究沉默——此人周身縈繞的氣息,帶著天機老人熟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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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晨曦咳著血艱難抬頭,指縫間流淌的星砂突然變得粘稠如墨。錦衣青年自袖中取出的玉瓶甫一現世,整片海域的溫度驟降,瓶口溢出的黑霧在空氣中凝成鎖鏈虛影。“此水取自幽冥河畔最深處。”他的聲音像是浸泡過寒潭的刀刃,“當年天機道人,用它才勉強壓住泄露天機的反噬。”
    少女染血的睫毛劇烈顫動,完好的左臉浮現出倔強的潮紅。她指尖掐訣的動作未停,卻在卦象轟然碎裂的刹那劇烈震顫——三滴滾燙的血淚順著灼傷的臉頰滑落,在礁石上蒸騰起青煙。
    錦衣青年的錦袍在海風中獵獵作響。他居高臨下地瞥了眼蜷在地上咳血的風晨曦,嗤笑一聲,將玉瓶重重砸在她腳邊。瓶身刻著的古老篆文瞬間滲出幽光,在少女潰爛的肌膚上投下詭異的暗影。
    “天機道人交待的事,我總算是辦妥了。”他彎腰拾起一粒星砂,指尖輕輕一撚,星砂便化作齏粉,“用與不用,悉聽尊便。不過我還有一句忠告——沒了這冥河水,下次雷劫降臨,你這副殘破的身子可撐不住。”
    錦衣青年直起身子,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金線繡著的雲紋,鬥笠邊緣的銅鈴發出細碎聲響。“小姑娘,你以為這冥河水是白送的?”他俯下身,溫熱的呼吸噴在少女耳畔,“往後若想繼續用這逆天的天機術,想要活命,可得好好聽我的話。”
    隨著錦衣青年消失在磷火中,玉瓶自動懸浮而起,瓶口的黑霧化作絲線纏上風晨曦潰爛的手腕。卦盤上空的星砂突然瘋狂旋轉,拚湊出天機老人臨終前的笑容,少女終於顫抖著握住玉瓶,指腹擦過冰涼瓶身時,一滴渾濁的冥河水正順著裂紋滲入她掌心。
    夜雨看著消失的錦衣青年,他猜出了,不是他還有誰?青侯拓跋擎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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