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佛前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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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海武神殿的主殿如一頭蟄伏的巨獸,盤踞在玄武崖之巔。殿頂覆著萬年玄鐵熔鑄的瓦,每一片都流轉著暗金色的流光,似有無數古老戰魂在其中低語;殿柱是深海陰沉木所製,柱身盤繞的龍紋雕刻竟在幽暗中緩緩蠕動,鱗爪間逸散出淡淡的紫霧,將整個大殿籠罩在一片神秘的光暈裏。
    四大長老之一的玄山長老,正立於九層白玉丹陛之上。他身著繡著玄龜吐息圖案的墨色長袍,袍角綴著的八顆星辰石隨呼吸輕顫,每一次顫動都引得殿內空氣發出細微的嗡鳴。老人眼瞳中似有兩團氣旋旋轉,掃過殿下時,連燭火都為之一滯。“少殿主攜天聾地啞遊曆在外多日,如今已至何處?”他的聲音剛落,便化作一道道淡金色的符文,撞在殿梁上炸成漫天星火,又簌簌落回地麵,在青磚上灼出淺淺的印記。
    北海武神殿主殿深處,符文如活物般在青金磚上蜿蜒遊走,幽光順著殿柱盤龍的鱗爪攀援而上,與穹頂垂落的玄鐵鎖鏈碰撞出細碎的星火。玄山長老起身時,墨色長袍上的玄龜紋路驟然亮起,每一片龜甲都似嵌著深海寒玉,將他沉如淵嶽的氣息壓得殿內空氣微微凝滯。
    “少主此行,本就是追緝那些篡改武評榜印記、妄圖瞞天過海,欲偷闖天門登仙之輩。”滄瀾長老指尖龜甲輕旋,水鏡中東海怒濤正卷著紫電翻湧,“天聾地啞已抵東海布控,那邊的‘潛龍淵’近來妖氣翻湧,怕是藏著不止一個想借海眼闖天門的異類。而少主本人,此刻正在昆侖玉虛峰下——那幫道宗道士的‘守山陣’已啟動了七成,陣眼處卻隱隱透著金光,古怪得緊。”
    他話音剛落,殿外忽然傳來石破天驚的轟鳴——武評榜副榜的異動比先前更烈!那玄墨石碑上,“熊烈”二字的赤紅光芒已化作張牙舞爪的火龍,龍息掃過之處,副榜第二的名字如琉璃般碎裂,漫天光點中,火龍直撲榜首。碑體震顫的餘波順著地脈傳至主殿,連梁柱上的盤龍雕刻都似被驚動,喉間發出低沉的龍吟。
    “這熊烈短短三月連越七階,靈力裏既有昆侖玉髓的清靈,又纏著上古魔氣的詭譎,更藏著一絲……當年燃燈佛子闖天門時被天雷焚身的佛火餘燼。”滄瀾長老的水鏡突然映出熊烈的虛影,那身影半邊裹著烈焰,半邊纏著黑氣,眉心竟有一點淡金佛印,“此等駁雜卻又霸道的氣息,絕非尋常修士。”
    焚天長老周身金焰“騰”地竄起三尺高,掌間已凝聚出焚天爐的虛影“管他佛魔妖道!敢在武評榜上興風作浪,便是挑釁我殿威嚴!若與少主有關,正好助他一臂之力;若是跳梁小醜,老夫這爐火便替天道煉了他!”
    “沒那麽簡單。”紫虛長老終於開口,眸中紫氣如旋渦般旋轉,“此人神魂印記能在榜中時隱時現,必是有人精通遮蔽天機之術,在幫他。昆侖守山陣防的是誰?東海潛龍淵的妖氣因何而起?還有這熊烈身上的時明時滅的佛火……分明與當年佛子闖天門的舊事牽扯不清。少主偏在此時現身昆侖,恐怕不是巧合。”
    話音未落,殿外火龍已一口咬碎副榜榜首的名字,玄墨石碑瞬間爆發出刺目紅光,將半個玄武崖染成血色。玄山長老抬手按住震顫的桌案,玄龜紋路在他掌心流轉成陣“執法堂弟子,速去昆侖,相助少主!”他目光掃過三位長老,“東海那邊讓天聾地啞加派傳訊,熊烈的底細,還有少主的動向,必須查清楚——這盤棋,比我們想的更亂。”
    殿外海浪拍崖之聲如戰鼓擂動,與武評榜的嗡鳴、火龍的咆哮交織在一起,仿佛預示著一場席卷三界的風暴,已在北海之濱悄然拉開序幕。
    萬佛堂的後山總彌漫著一股洗盡鉛華的靜氣。青石板路蜿蜒至竹林深處,一座素淨的小院藏在千年菩提古樹的濃蔭裏,院角的銅爐常年飄著檀香,煙氣纏上垂落的枝葉,竟像是被葉脈細細濾過,落下來時隻剩淡淡的草木清氣,混著晨露的微涼,在青磚地上漫出一層朦朧的霧。
    小院中央的菩提樹下,坐著個身著灰布僧衣的小沙彌。他看上去不過十三四歲年紀,眉眼尚帶稚氣,雙手結著定印,脊背挺得筆直,晨光透過葉隙落在他光潤的頭頂,映出一圈淺淺的光暈。他已在此打坐三個時辰,呼吸勻淨得如同院外流淌的山泉,可若有人湊近了看,便會發現他垂著的眼睫總在微微顫動,像是有什麽滾燙的東西在眼底翻湧,連帶著周身的空氣都比別處暖了半分。
    “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天門再開,金身業果。”
    風掠過樹梢,卷著這句呢喃散入空蒙。小沙彌的嘴唇並未動,聲音卻像從魂魄深處浮上來的,帶著被烈火灼燒過的沙啞,尾音裏還纏著紫黑色雷火劈啪作響的餘韻。他的意識正沉入一片猩紅的記憶——那是他上一世最後的畫麵,也是刻在佛骨裏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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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他還不是這副稚嫩模樣,法號“燃燈”,是萬佛堂百年不遇的奇才。二百年誦經,字字入骨髓;三百年修行,步步踏蓮台。終於在五百歲那年悟透《金剛不壞經》的精髓,肉身淬煉得如琉璃般通透,佛骨中凝聚的金光能穿透三重魔障,指尖流轉的佛力可令枯木生花。
    那天,天地異象陡生,南天門下的光幕時隔千年再度亮起。他踏著祥雲而來,望著那道橫亙天地的光幕,光幕後是傳說中的仙境,雲霧裏隱約可見諸佛的虛影,梵音如潮汐般漫湧;可光幕前纏繞的不是祥瑞,而是紫黑色的天雷,每一道都如巨龍翻湧,劈啪作響的雷火中,還夾雜著無數修士的殘魂哀嚎——那是古往今來無數闖天門失敗者的怨念,他們或被雷火焚身,或被罡風碎骨,連輪回的機會都未曾留下。
    “燃燈佛子,你可知天門規矩?”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光幕中傳來,帶著天道的漠然,“肉身過此關者,方得證道,佛位可期;肉身毀於此者,魂歸虛無,前塵盡散,再無來世。”
    他當時笑了,佛骨中的金光隨笑聲震顫,在雷火映照下泛著決絕的亮“弟子修佛道,本就不求永生,隻求證得大道。若連這雷火都扛不住,算什麽金剛不壞?若大道需以肉身鋪就,弟子甘為薪火。”
    話音未落,第一道天雷便劈了下來。紫黑色的雷火如鎖鏈般纏上他的身軀,瞬間灼穿了袈裟,鑽入皮肉。他聽見自己的骨骼在劈啪作響,像是幹柴投入烈火,可他咬著牙沒動,任由雷火順著經脈遊走,試圖用佛力將其煉化。第二道、第三道……天雷越來越密,到後來整個天幕都成了雷火的海洋,他的肉身從指尖開始碳化,琉璃般的皮膚剝落下來,露出下麵同樣在燃燒的佛骨。
    劇痛中,他忽然看見光幕後閃過一道模糊的影子,像是個灰衣僧人在朝他搖頭,那身影袖口繡著的“卍”字印,竟與萬佛堂的鎮寺古佛同款。緊接著,一個聲音直接撞入他的神魂,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癡兒!你可知為何天門千年一開?非是天道吝嗇,實是凡胎肉身難承仙境靈力,強行闖入者,輕則爆體而亡,重則靈根汙染仙境,遺禍無窮。你這金剛身雖強,卻缺了一絲‘變數’——需得兼容萬法,方能在雷火中尋得生機。”
    “變數……”他的意識已開始渙散,佛骨中的金光越來越弱,每一次呼吸都帶出火星,“可弟子……已無退路……”
    “你若肯立一宏願,留一縷佛骨入輪回,或有機會補全此憾。”那聲音放緩了些,似帶著悲憫,“你這佛骨經百年佛法淬煉,又經天雷火鍛燒,已藏著‘不滅’之基。待來世,尋一能兼容魔、道、仙、佛四象靈力者,以你佛骨為引,助他煉就‘萬法不侵’之軀。他若能闖過天門,便是替你證了大道;他若能在仙境重塑金身,你這縷殘魂便可附於其上,也算補全了今日之憾。”
    “我願……”燃燈佛子拚盡最後一絲力氣,佛骨中的金光驟然熾烈,像是在為這誓言加持,“弟子燃燈,願舍金身,留佛骨入輪回。來世不論投身何道,必護持那兼容四象者,以佛骨為引,助他淬煉萬法不侵之軀。若他能闖過天門,弟子殘魂願附其重塑之金身,了此大道之念;若他失敗,弟子魂飛魄散,絕不怨懟。此誓,天地為證,佛骨為憑!”
    話音落,他的金身在雷火中徹底焚盡,化作漫天金粉。意識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他聽見自己手中的佛骨舍利發出一聲輕鳴,那道誓言竟像符文般,被生生刻進了舍利深處。
    “呼……”
    小沙彌猛地睜開眼,額頭上布滿冷汗,沾在稚嫩的臉頰上,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他抬手撫過心口,那裏的僧衣總是比別處更燙些,像是揣著一塊永遠不會冷卻的炭火——那是他上一世殘存的佛骨,此刻正隨著他的心跳微微發燙,骨縫裏仿佛還卡著當年的雷火碎片。
    這一世,他三歲時被萬佛堂的住持撿到在山門外的石階上。那時他懷裏就揣著這半塊溫潤的頭部佛骨,骨麵上隱約有個“祖”字,應了住持前夜“佛骨尋祖”的夢境。他沒有法號,隻被喚作“祖”,允許獨自居住在後山小院。七歲那年,菩提樹下的一場高燒,讓他記起了所有事——記起雷火焚身的劇痛,記起天門光幕後的灰衣僧人,記起那個刻在佛骨上的宏願。燒退之後,他指尖竟能凝出微弱的金光,能看懂藏經閣裏最晦澀的佛典,還有此世未曾見過的法力——那是上一世殘存的能力,也是宏願賦予的使命。
    從那天起,他便開始在這後山小院打坐,日複一日地運轉佛法,滋養那縷佛骨。他知道自己這一世成不了真佛,肉身凡胎承載不住完整的佛力隻能靠他。
    可他體內的佛骨記得一切記得如何在雷火中守住心神,記得如何以佛法調和駁雜靈力,更記得那個需要尋找的“兼容四象者”該有怎樣的氣息。他等的,就是那個能讓佛骨共鳴的人,那個能替他走完未竟之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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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等,便是不長不短的十年。
    直到熊烈被普慧帶回萬佛堂的那一天。
    那天,山門外傳來震動,說是普慧師叔從鹿鳴書院帶回個靈力駁雜的修士,既帶著魔域的詭譎黑氣,又纏著昆侖的清靈仙韻,最奇的是,周身竟飄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佛火,像極了……像極了當年雷火中未滅的餘燼。
    “祖”本沒在意,萬佛堂常有奇人異士來訪,可當他隔著竹林望見那道赤紅身影時,心口的佛骨突然劇烈震顫起來,像是沉睡的巨龍被喚醒,骨麵上的“祖”字竟亮起金光——那是與上一世佛骨舍利同源的烈焰氣息。
    “就是他了。”佛骨在他體內發出輕鳴,骨縫裏的雷火碎片似乎都在歡呼,與熊烈身上的佛火遙遙呼應。
    “祖”當晚便在佛前焚香,再次立下宏願,誓詞與當年在天門下一字不差“弟子‘祖’,願護持熊烈,以佛骨為引,助他淬煉萬法不侵之軀,完成前世天門未竟之願。此誓,佛骨為憑!”
    立願的那一刻,他心口的佛骨突然裂開一道細紋,一縷極淡的金光順著他的經脈遊走,最終融入他的神魂。他知道,這是宏願生效的征兆——從此時起,他的佛骨之力,已能透過冥冥之中的聯係,悄悄滋養熊烈的肉身。
    此後的日子,“祖”不再整日打坐。他開始翻閱萬佛堂的古籍,在那些被束之高閣的殘卷裏,尋找能調和四象靈力的秘法。《魔佛煉體經》裏記載“以魔氣鍛其表,佛火凝其裏”,《昆侖洗髓錄》中寫“仙露淬經脈,可容萬法流”,這些本該是佛門禁忌的法子,此刻在他眼中卻字字珠璣,每一句都像是為熊烈量身定做。
    他將熊烈托付給了慧林裏神秘的那位存在。畢竟,慧林那位曾受過他的恩惠,最懂如何以溫和之法引導佛法定力,正好護著熊烈度過淬煉肉身的凶險期。
    此刻他坐在菩提樹下,指尖捏著一片剛采的菩提葉,葉片上用佛力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是從佛骨記憶裏拓印的“雷火訣”,能讓熊烈提前適應天門雷火的氣息。風再次吹過,這次帶回來的,是武評榜最新的異動——熊烈已躍居副榜榜首,周身的赤紅光芒中,那縷佛火的氣息越來越明顯,隱約能看出與“祖”心口佛骨同源的紋路。
    “又近了一步……”“祖”低頭望著掌心的菩提葉,眼底映著葉片上跳動的金光,像映著兩簇小小的雷火,“待你肉身大成時,便是天門再開之日。”
    他知道,這一路必定凶險。熊烈體內的四象靈力還未全部顯現,隨時可能相衝,稍有不慎便會爆體而亡;可他更清楚,佛骨不會說謊,那道刻在魂魄裏的宏願,早已將他與熊烈的命運係在一處。就像當年在天門下,他明知雷火焚身,卻依舊邁出那一步——因為他信,大道之上,總有薪火相傳。
    晨霧漸漸散去,陽光落在“祖”的臉上,映出他稚氣未脫卻異常堅定的眉眼。心口的佛骨輕輕發燙,像是在回應著遠方武評榜上的異動,也像是在為那場跨越兩世的約定,提前進行預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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