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永壽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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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臘月,凜冽寒風裹挾著細碎雪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簌簌作響。
永壽宮內卻暖意融融,鎏金香爐中嫋嫋升起龍涎香,與炭盆的暖意交織,將殿內暈染成朦朧的琥珀色。
紀筱襄斜倚在湘妃竹軟榻上,身上裹著雲錦織就的淡青色軟裘,金線繡就的纏枝蓮紋隨著她的動作若隱若現。她手中捧著皇帝禦賜的詩集,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冊頁邊緣,唇角噙著的笑意比案頭新折的紅梅還要溫柔三分。
“娘娘,吉公公在宮外候著,說是太子伴讀王大人送來了年禮。”宮女素雲輕手輕腳掀開鮫綃簾幕,聲音裏帶著幾分雀躍。
紀筱襄睫毛輕顫,將詩集擱在描金小幾上,腕間的羊脂玉鐲輕碰出清響:“這孩子,每年都惦記著本宮。快宣他們進來。”話音未落,她又想起什麽,抬手理了理鬢邊的珍珠步搖,“讓廚房備些牛乳茶,天寒,別讓客人凍著。”
宮門外,吉慶剛跨過漢白玉門檻,便被一團雪白攔住去路。
小赤伏在朱漆廊柱下,通體雪白的毛發蓬鬆如絮,在寒風中輕輕起伏,身形矯健似雪狼,卻比尋常猛獸多了幾分神秘威嚴。它赤色的豎瞳在暮色裏泛著幽光,見來人靠近,蓬鬆的尾巴不耐煩地掃過青磚,發出低沉的嗚咽。
“小赤,是我!”吉慶熟稔地蹲下身子,伸手想撫它的腦袋,卻被小赤靈巧避開。這神獸是王雲的心愛之物,三個月前被安置在永壽宮護院,平日裏看著慵懶,可一旦嗅到危險氣息,便會化作守護的凶獸。
吉慶身後,六指怪人縮著肩膀,青灰色的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他懷中抱著裹著錦緞的古琴,左手小指與無名指駢生的畸形指頭,在暮色裏泛著青白。小赤突然昂首發出震天怒吼,渾身雪白毛發根根倒豎,獠牙間噴出的白霧在冷空氣中凝成霜花。怪人被吼聲震得耳膜生疼,踉蹌著後退半步,懷中古琴險些落地。
“吉公公!”怪人聲音發顫,“管好這畜生!莫要誤了安喜宮貴人的大事!”
吉慶額頭滲出冷汗,既怕得罪萬貞兒,又忌憚小赤的凶性。他咬牙湊近神獸耳畔,壓低聲音威脅:“小赤,再鬧我就告訴小雲,說你不聽話!把你送走!”
這話果然奏效,小赤嗚咽一聲,前爪不安地刨著地麵,卻到底退到一旁,隻是那雙警惕的眼睛始終盯著怪人。
穿過九曲回廊,暖閣內的景象與室外的肅殺形成鮮明對比。
紀筱襄倚著雪白的織錦靠枕,見兩人進來,連忙起身相迎,鬢邊珍珠步搖隨著動作輕晃:“吉公公快請起,不必多禮。”她目光關切地落在吉慶臉上,“你義父近來可好?年節將近,宮中瑣事繁雜,我已有許久未見他了。”
吉慶心頭一暖,娘娘得寵後仍如往昔般平易,從未以“本宮”自居。他連忙回話:“回娘娘,義父身子康健。隻是年節事雜,每日忙得不可開交,待過了這陣,定來給娘娘請安。”
紀筱襄頷首,目光轉向一旁抱著古琴的六指怪人:“這位是?”
“此乃新來的內監。王大人知曉娘娘愛琴,特尋來唐代春雷琴,還望娘娘笑納。”吉慶介紹道。
紀筱襄聞言,眼中閃過驚喜:“竟是唐代春雷琴!此琴號稱諸琴之冠,實乃稀世珍品。小雲這孩子,怎如此破費!”
吉慶臉上堆起討好的笑,“王大人知道娘娘愛琴,特意托人從江南尋來。”
怪人陰惻惻地笑著,畸形的手指撫過琴身:“娘娘,此琴音韻清越,兼具‘鬆’‘透’之美。奴才略通音律,願為娘娘彈奏一曲,還請娘娘品鑒。”
紀筱襄不疑有他,欣然應允。
怪人單腿微躬,將琴置於膝上,指尖輕挑琴弦,空靈琴音霎時流淌而出。那樂聲如靈蛇般蜿蜒,時而如清泉石上,時而似鶴唳雲端,絲絲縷縷滲入每一寸肌膚。
紀筱襄微閉雙眼,沉浸在琴音中,絲毫沒注意到怪人眼中閃爍的陰鷙。
宮門外,小赤突然發出淒厲的長嚎,雪白身影如離弦之箭衝破殿門。
琴音卻在此時陡然一轉,變得如寒潭冰裂,陰森森的曲調鑽入人耳,令人脊背發涼。
紀筱襄臉色瞬間慘白,想要開口喝止,卻發現自己四肢僵硬,連眼皮都無法動彈。
怪人嘴角勾起扭曲的弧度,指尖力道加重,琴弦發出刺耳的錚鳴。
紀筱襄瞳孔驟縮,看著怪人油膩的嘴唇一張一合,卻聽不見任何聲音。心髒像是被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劇痛從胸口蔓延至全身,眼前的景象漸漸模糊......
“人都死了,還不走?”怪人猛地扯斷琴弦,將春雷琴往肩上一扛。
吉慶顫抖著伸手探向紀筱襄鼻息,冰涼的指尖觸到她尚有餘溫的麵龐,胃裏頓時翻江倒海。不等怪人起身,他已連滾帶爬衝出暖閣,撞翻的香爐裏火星四濺,落在地毯上燃起幾簇幽藍的火苗。
怪人望著紀筱襄蒼白的麵容,喉結上下滾動,心中邪念翻湧。然而遠處傳來的腳步聲驚醒了他——定是小赤引來了侍衛。他咒罵一聲,縱身躍上窗台。
恰在此時,一道白影淩空撲來,小赤鋒利的爪子在他臉上劃出四道血痕。怪人慘叫著揮琴抵擋,琴弦迸發出的音波震得小赤連連後退。趁著神獸立足未穩,怪人踩著飛簷,如夜梟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永壽宮的銅鍾突然悲鳴,悠揚的鍾聲劃破死寂的夜空。
小赤守在紀筱襄身側,發出悲戚的嗚咽,它雪白的毛發沾滿鮮血,在搖曳的燭火下,宛如盛開的曼珠沙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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