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景山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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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凜冽的朔風如同暴虐的猛獸,裹挾著鋒利的冰碴子,惡狠狠地砸向皇城的琉璃瓦,發出細碎又刺耳的嗚咽聲,仿佛在為即將發生的悲劇奏響序曲。
    張敏拖著沉重得如同灌了鉛的步子,緩緩地回到值房。連日來,為淑妃的喪事奔波操勞,他那原本就佝僂的脊背愈發彎曲,像一張拉到極致的彎弓,隨時都可能折斷。銀灰色的鬢發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與他蒼白如紙的臉色相互映襯,更顯憔悴與疲憊。
    他吱呀一聲推開木門,那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突兀。隨後,他跌坐在破舊的藤椅上,隻覺眼前陣陣發黑,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巨大的心神衝擊,再加上連日的勞累,讓他的心靈和身體都被無盡的疲憊所吞噬。就在這時,廊下突然傳來輕而有節奏的腳步聲,那聲音像是有人刻意踩著青石板的紋路,一下又一下,如同鼓點般敲擊在張敏的心坎上。
    “義父,慶兒有事稟報。”門外傳來吉慶略顯沙啞且帶著一絲顫抖的聲音。
    張敏撐著膝蓋,費了好大的勁才站起身來。當木門緩緩推開的瞬間,吉慶看著義父凹陷的眼窩和愈發明顯的白發,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堵得生疼。這些年,義父待他如親生兒子一般,手把手教他識字讀書,在無數個寒冷的深夜裏,悄悄塞給他溫熱的饅頭,給予他溫暖與關懷。可如今,他卻要親手將義父推向危險的深淵,愧疚和痛苦如同潮水般,將他的心徹底淹沒。
    “慶兒?”張敏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也打斷了吉慶痛苦的思緒。
    吉慶低頭看著手中的密信,指甲幾乎深深地掐進掌心,在皮膚上留下一道道月牙狀的血痕。當他把信遞過去時,餘光瞥見義父布滿皺紋的手——那雙手曾溫柔地為他擦去傷口的血,給予他安慰和力量,此刻卻在微微發抖,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災難。
    張敏接過書信,隻見信箋上隻有兩句話,字跡工整得近乎冷酷,像是出自一台沒有感情的機器:“想知道淑妃之死的真相,今夜子時一人來景山。”沒有落款,沒有任何線索,卻像是一條狡猾的毒蛇,吐著猩紅的信子,死死纏住張敏的心。他的眉頭瞬間緊緊皺起,眼神中充滿了警惕和疑惑。
    “誰人送來的?”張敏聲音低沉地問道。
    吉慶不敢看向義父的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聲音發顫:“是一個麵生的內監,讓我轉交給義父便匆匆走了。”
    張敏沉思半晌,微微皺眉道:“誒~慶兒,這邊沒事了,你先回去吧。”
    吉慶向張敏深深地揖了一禮,喉結上下滾動,艱難地說:“義父安歇,慶兒告退。”低頭時,他的嘴唇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下一秒便奪眶而出。他怕張敏察覺異樣,揖禮後迅速轉身,快步離去。
    一踏出房門,刺骨的風雪打在臉上,卻比不上心中的刺痛。他靠在冰冷的宮牆上,用手死死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腦海中不斷閃過兒時義父教他寫字的場景,義父粗糙卻溫暖的手握著他的小手,耐心地一筆一劃教他;又想起生病時,義父守在他床邊,徹夜未眠為他煎藥……可如今,自己卻成了害死義父的幫凶。淚水混著雪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地上,很快又被風雪掩埋。
    子時的梆子聲,如同催命符一般,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張敏將陪伴多年、早已成為他身體一部分的拂塵纏在腰間,那拂塵仿佛承載著他一生的回憶和信念。踏出房門的瞬間,刺骨的風雪如同猛獸般灌進領口,可他的心卻被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所填滿,燒得他心口發燙。
    路過南三所時,他鬼使神差地駐足,望著窗欞透出的微弱燭光,王雲稚嫩的笑臉在腦海中清晰浮現。那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如同他的親生孩子一般。可一想到淑妃不明不白的死,想到信中可能隱藏的真相,他咬咬牙,狠狠甩了甩頭,將對王雲的牽掛暫時拋諸腦後。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去,淑妃的冤魂將永遠無法安息,而那個幕後黑手也會繼續逍遙法外。
    景山的夜色濃稠如墨,仿佛能將人吞噬。
    張敏剛踏入鬆林,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更加寒冷和陰森。突然,頭頂傳來細微的割裂聲,如同死神的低語。
    一隻原本瑟縮在樹上的野貓像是被什麽恐怖的東西驚到,發出一聲淒厲的悲鳴,隨後頂著風雪,縱身一躍。然而,就在它躍出的瞬間,竟像被無形的利器攔腰割開,刹時腸穿肚爛,溫熱的貓血四濺,濺在張敏的臉上,那溫度與周圍的寒冷形成鮮明對比,可轉眼間,血珠就凝結成冰,仿佛連生命的溫度都被這黑暗的夜所剝奪。
    張敏猛地轉身,眼神中充滿了警惕和恐懼,卻隻看見自己飄落的鬢發——那幾根銀絲竟被削得整整齊齊,如同被一把鋒利無比的剪刀精心修剪過。冷汗瞬間順著他的脊背滑落,浸濕了他的衣衫。他迅速運氣護住全身,全神戒備,眼神緊緊盯著四周的黑暗,仿佛那黑暗中隱藏著無數張血盆大口,隨時準備將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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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還未等他站穩,數道勁氣已如毒蛇般,從不同的角度悄無聲息地襲來。
    張敏掄起拂塵,奮力往後一甩,一招‘釋伽翻天’使出,拂塵在空中劃出一道白色的弧光,響起一道破風聲,與那道勁氣碰撞在一起。“砰~~”“嚓嚓”,割裂的聲音刺耳地響起,塵尾上堅韌的獸毛居然被生生地割開,斷了不知多少根。
    張敏大駭失色,他知道自己已然中了陷阱,而且麵對的敵人強大得超乎想象。
    “這漫天風雪,四周又漆黑一片,敵人不知藏身在哪?看那道勁氣,似是極厲害的暗器,但又沒有實體,來人武功這般高強,自己萬萬不是敵手。”張敏在心中暗自思忖,一股絕望的情緒湧上心頭,他想罷便萌生退意。
    然而,就在這時,數道更加強勁的勁氣從四麵八方紛紛襲至,如同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將他死死困住。
    張敏隻得使出拂塵功中的護體絕技‘金鋼護體’,兩腳輾地,不斷狂舞手中塵拂,形成一個護體屏障。“嚓~嚓~嚓~嚓~”,陸陸續續的割裂聲音持續響起,拂塵的獸毛在勁氣的攻擊下不斷被割裂,眼看著獸毛就要被消耗殆盡,而他的身上各處也已經有了十幾道如刀劃過的傷痕,鮮血不斷湧出,很快就浸濕了他的衣衫。
    張敏知道不能再一昧防守,這樣下去隻有死路一條。他邊舞邊退,試圖拉開與敵人的距離,再伺機逃走。可那來敵武功高強,又怎會輕易讓他得逞?敵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攻擊愈發猛烈和密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張敏猛然察覺風雪聲似是消減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陣詭異的琴聲。
    那琴聲枯澀,古調悠長,像融入夜色的一縷幽歌,沒有什麽宛轉的轉折,但那一個一個的音符卻像是無聲的嗚咽,又像一把把利刃,穿過風雪之中,直襲而來。
    張敏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他憶起授業恩師曾說過江湖中有一種殺人於無形的武功——【音波功】。修練這門武功的強者多以樂器作武器,以強大的內力借著樂器釋放‘音波’勁氣,能殺人於無形。
    琴聲的調子隱隱有種悲哀的感覺,仿佛在訴說著一段段悲慘的故事。
    曲到高潮,霎然停止。
    張敏隻覺一陣萬念俱灰,在那一瞬間,他終於明白了紀筱襄是怎麽死的。他不再舞動塵拂防守,而是飛快的用左手食指沾了點受傷部位的鮮血,在右手掌中勾劃起來,然後握緊塵拂,整個過程在一瞬間完成。完成後,他的臉上現出臨死前最後一絲笑意,那笑容中帶著釋然,也帶著對真相的無奈。
    “刷~”,一聲脆響,如同死神的鐮刀劃破空氣。
    張敏身子一震,手中的塵拂被鋒利的勁氣割開,塵柄和塵尾分離。隨後便是一道刺眼的血光一閃,鮮血從那無頭腔孔裏噴射了出來,如同一道紅色的噴泉,濺出數丈之高。
    血花與漫天的飛雪融合在一起,雪花被染得緋紅,仿佛朵朵櫻花自空而落,又像是在為張敏的離去而悲傷落淚。
    “卟~”,一顆頭顱重重地掉在雪地上,咕嚕滾動幾下停了下來。
    一人抱著古琴緩緩走近,那油膩的嘴唇微微翹起,露出一個令人作嘔的獰笑。他抄起頭顱,在風雪中漸漸隱入了黑夜,隻留下一具無頭的屍體,孤獨地躺在雪地上,漸漸被白雪覆蓋,仿佛這個曾經鮮活的生命,從未在這世上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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